——一个对冲基金经理眼中的知识财产
文/姚斌
安迪·凯斯勒于1996年成立了一家对冲基金速动资本，因为专注于IT领域的投资，获得很大成功，曾被列为盈利率第四高的对冲基金。之后，他写了一本《操纵金钱》的书，讲述了风险投资界的幕后故事，提出了决定是否投资一家企业的三个秘诀，即庞大的市场、超凡的竞争优势，以及运作这个优势的商业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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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斯勒喜欢研究技术发展的历史。他注意到，英国的蒸汽机和织布机都曾改变了世界，但这和历史上其他几次改变世界的方式没有什么不同，比如，在上个世纪的转折点，世界被电所改变；20世纪20年代世界被收音机所改变；50年代电视机又改变了世界。工业提供的产品越来越便宜，而围绕这些便宜的、革命性的产品，一个完整的消费经济就建立起来了。整个经济体因此发展起来——日本提供了电子消费产品，然后是汽车，中国和中国台湾提供了所有类型的制造和组装生产线。所有这些都是经过修饰的工业革命电影的新版本。
工业化并不是让工人从几个世纪以来的古老劳动中解脱出来的总体规划。工业化是一个彻底的生产制造过程，而这样做的基础是以低得多的成本提供每天所需的产品。把人们集合在蒸汽机推动的工厂里生产出的产品，比老纺织工人在家里做的任何纺织品质量都高，同时成本也低得多。只要能够保持生产的衣服价格持续下跌，就可以创造新的市场，同时把竞争者赶走。不断下降的价格弹性创造并且维持了经济增长。如果身处工业时代，这就是凯斯勒所要投资的领域。
凯斯勒对瀑布尤其着迷。瀑布预示着一条年轻河流的出现，活力十足，快速移动，克服自己到路上的所有障碍，直奔目的地。地质学告诉我们，年轻的河流由瀑布形成，瀑布可以切割石头，就像一把炙热的刀子切割奶酪一样。古老的河流静静地流淌，如果遇到什么阻碍或能把它们弹回来的堤坝，它们就会改变方向继续往前，因为它们没有力量在路上披荆斩棘了。实际上，大多数奔流而下的瀑布都在身后留下了一条道路给缓慢流淌的河流。
纺织品行业也许是个价值万亿美元行业。这个行业会上下摆动，受到很多因素的影响：棉花的成本、人工制作材料的发明、时尚、电脑制作的新样式。纺织品行业虽然有利可图，但却不是凯斯勒所要投资的。问题在于蜿蜒流淌的河流没有形成规模。它们不像瀑布一样表现出持续不断的增长势头。如果投资的方向是正确的，它们可以提供一个很好的上涨趋势，但很快就会改变河流方向，蜿蜒流回开始的地方。
当技术到达一个顶点，并在那里突破障碍和小瀑布的时候，我们如何才知道？要等18个月还是18年？所有投资的公司是不是在障碍排除之后仍然处在这个行业中？创造财富或失去财富仅仅是因为时间的不同。工业革命时期的障碍经过一段时间才显露出来。蒸汽发动机需要二十五年的时间才能降低服装的成本。蒸汽船、螺旋推进器以及涡轮发动机要在以后的100年才出现。技术发明建立在过去的成功之上，而投资是不确定的。我们不可能让公司和时间都准确无误，但如果能够找到形成规模的技术，又认为相关障碍会被一一攻破，那么真正需要做的就是站到相同的位置上。在知识经济时代，尤其需要站在正确的位置上，但必须像研究工业革命一样研究整个技术发展历史。
晶体管发展到了20世纪50年代还是分散的。德州仪器的科学家的任务就是将一捆晶体管包在一起。仙童半导体公司在读了德州仪器1959年1月关于他们成功研制了集成电路的声明之后，也加倍努力把一个以上的晶体管捆绑在一个装置上。最终，鲍勃·诺伊斯把八根晶体管整合在一块线路板或芯片上，给这项发明画上的句号。于是，学习曲线发明出来了。缩小，整合，再缩小，再整合。这条学习曲线就是规模发展，就是计算机行业的弹性指数。这是一个充满梦想的领域：如果让它便宜一半，它们就不仅来到你的面前，而且还是三倍的数量。这就是硅谷真正的瀑布。更加便宜的电脑来自于更加便宜的芯片。
戈登·摩尔看到了这个行业的规模。他在1965年的《电子学》杂志上说，晶体管的数量会在未来10年内每年翻一倍。摩尔也许是第一个大胆承认这个预言的人，他已经真切地看到了未来。1975年，他调整了自己的说法，也就是现在人们所知道的“摩尔定律”，一块芯片上的晶体管数量会每两年翻一倍。但他没有说的就是每年晶体管的成本会下跌30%，这比18世纪马力每年便宜5%要快得多。
在更多的情况下，投资理论是微妙的。一个产品降低了做某些事情的成本，最终顾客将认识到这一点，然后大量购买这些股票。投资者必须真正深信这只股票会逐渐上升，并且拥有这类公司，因为你正越过这条瀑布的边缘瞭望，不知道什么时候股票上涨。当你遭遇到一个季度接一季度的失望之后，这只股票正面临死亡的恐惧，你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力。有时候，最好的事情就是在厌恶的时候卖掉。有时候，则应该支持一个交易，而且购买所有你能得到的股票。市场改变了，竞争者出现了，技术调整，不是所有东西都注定会有效的。不应该因为公司的季度报告就决定生死，也不应该因为某只股票超越人们的预期一点点而去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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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鼠标之父”道格拉斯·恩格尔巴特在斯坦福研究院自1962年以来就进行“扩展人类智力”的研究。但是，“扩展人类智力”在十五年后，才被应用到大市场中。恩格尔巴特是第一个将技术突破到水平面的人。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公司拿一个芯片装入操作系统，加上应用程序、用户界面、网络和数据库系统，就创立一个系统，可以很好地扩展人类的智力。正是这个扩展智力的系统构成了电脑的价值所在。
当时，计算能力成本巨大。高成本是一个主要障碍，而且也是未来二十年的主要障碍。但是当价格弹性介入的时候，电脑就变得比人的空间更便宜。扩展经常意味着代替，或者改进现有的。围绕着恩格尔巴特的设想，整个工业出现了进步，而且创立了利润很高的知识财产。像比尔·盖茨、史蒂夫·乔布斯、迈克尔·戴尔，他们仅仅是别人的某些观点和实践者而已。当然，他们拥有了更多的权力和财富，但是道格拉斯·恩格尔巴特开创了个人电脑的未来。接着，就是超级增长的故事了。
与超级增长相关的一个词就是“规模”。当凯斯勒研究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的技术发展时，就断定未来将有超级规模的效应出现。因为未来零部件的价格将持续下降，而能够使用的所有带宽将出现，尽管那时集成电路还没有诞生。但是，每一个知识工人都将配备这种机器，因为另一个规模——人类的规模将要出现。规模来自于让人们使用复杂的系统，来自于把复杂的系统隐藏起来，所以门槛也降低了。这就是人类的规模。其背后更大的事情则是知识规模。
人类的综合知识是规模巨大的，如果电脑可以提升人，那么规模就会被激活。那时，凯斯勒能想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字母表”。字母表是个障碍，但是一旦跨越了它，就能不断地在它的基础上增加使用者和知识以及知识规模的效用，并且没有任何限制。这就是道格拉斯·恩格尔巴特所描述的规模。这种规模会保持很长一段时间。
扩大人类知识的规模，或许是一个古怪的说法。但是，想想英国国王詹姆士一世，他的“圣经”把信仰宗教的权力从高级教士手中夺走，交给普通人。由于阅读了詹姆士一世的圣经版本，整整一代人成为了有知识的人。正是这些人在工业革命中的工厂里工作。在那些工厂里，知识在加速培训工人方面派上用场。道格拉斯·恩格尔巴特的扩展系统把电脑从公司信息技术中心的高级教士手中夺走。有些人把它叫做民主化，但它其实是一场电脑扫盲运动，
从1969年开始，整整一代人都学会了使用电脑。在一个知识和知识产权的经济体里，就业培训变得容易了。这就是“道格拉斯国王”所做的。电脑并不仅仅用于无聊的财务计算，也能提升人类知识，而且通过替代高成本、不断重复人类活动来提高效率和生产能力。这才是真正的规模，就像蒸汽机让劳动力形成规模一样。不过，那时你还不能大量投资，因为还有一些东西还没有发明，比如微处理器。
在1968年12月5日，世界改变了。那时，世界上已经有了3万台电脑，每台都配备一兆的磁芯存储器。磁芯记忆体是一块很小的电磁铁，即有一根二极管包裹在电线里，售价每比特20美分，这可是个大生意。这就是意味着，有6个晶体管就能创造一个双稳态多谐振荡器，一种存储器设备可以把它设定在1或者0的状态，它会保持那个状态，除非有人改变它。1958年，一个晶体管的价格是100美元，按此计算，半导体存储器的每比特价格远远高于磁芯存储器每比特20美分的价格。但是，摩尔定律仅仅需要一点时间和一点耐心，成本变得不再重要了。直到1974年，半导体存储器才跨越了磁芯存储器每比特的价格，并且把它们扔进了历史的垃圾堆。
戈登·摩尔预测到这一切将要来临，罗伯特·诺伊斯也预测到了。1968年，他们离开了仙童半导体，共同创建了英特尔公司，专门制造半导体存储器。英特尔把晶体管集成到芯片上而不仅仅是制作存储器。他们做的所有事情，就是在一个芯片上面制造一台电脑。这是一个可以设计编程的芯片。只要改变芯片在电脑上所执行的指示命令，就可以增加芯片的价值，但这些都要通过设计程序达到。这仅仅是制造一个水平行业的第一步，在这个行业里，不同的公司互相激励创造知识产权，他们都将在这个行业中繁荣起来。于是，半导体工业作为新生行业，从卖零件或基础架构到卖设计，成为了一个真正的知识产权行业。像往常一样，当时还没有人知道这个行业，但这正是一个知识产权经济诞生的必要条件。
在工业革命和数字革命之间，最明显的是蒸汽机和微处理器之间的对比。二者如果单独出现，那是毫无价值可言的。但如果和某些生产过程相连，那就不同了，二者都降低了生产过程的成本并且提高了生产率。微处理器最初是和计算器联系在一起的，但最终它和新产品联系起来了，比如个人电脑。不管是蒸汽机和微处理器，它们都在不停地进步。瓦特加上了“太阳一行星式齿轮系”，还加上了双动式的活塞。英特尔和其它公司继续使微处理器容纳更多的存储器，并具备更强的运算能力。
英特尔从没有停止前进。在1972年11月，他们研制出了8008微处理器，上面有3300个晶体管。它用了一个8比特的数据路径代替了4比特的路径，以便处理更大量的信息，但它仍然主要是一个计算器芯片。1974年4月，英特尔又推出了8080微处理器，它有4500个晶体管，每秒能运算20万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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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伟大的长期投资显然比仅仅寻找几个有意思又成规模的知识财产更困难。药品公司出售很小的受专利保护的药品，成本只有几分钱，但一剂药就卖10美元。在硅谷，投资者不一定必须是个所谓的玩家才能赚钱，只要足够聪明，能找到一些好公司并且远离那些华而不实的时髦企业就行了。风险投资者经常投资在同一市场的两三家公司上，希望其中总有一家可以赚钱。这是硅谷繁荣-萧条大循环的主要原因：在每一个热门领域，风险投资者都资助三十几家公司，当把公司运作上市的起步和繁荣阶段过去之后，股市波动几乎是无法避免的。风险投资者通过把他们的智慧嵌入到硅里面再加上一个有效的商业模式，他们就获得了竞争优势。如果要成为一个长期投资者，就必须不断地调整你的眼光，以适应眼下即将发生的事。
像当年的蒸汽机代替了马匹一样，电子数据表打败了计算机和方格纸，微软文字处理系统打败了打字机和复写纸，移动电话打败了电话亭，谷歌搜索网络引擎打败了《大不列颠百科全书》。所有这一切都和人有关——代替人类，支持人类，提升人类，让人类大脑自由。道格拉斯·恩格尔巴特是对的——技术总是像字母表一样，是个平台。E-bay通过创造在线拍卖方式代替了报纸分类广告，它还通过一个信誉反馈系统让客户加强诚实度。谷歌的搜索引擎通过链拉指向该网页的数量多少来对结果进行排序。雅虎则集合了个人主页和工作简历。
知识财产提升人类、降低成本、创造利润，从而制造财富。但并不是所有的市场都为伟大的投资而存在。“魔鬼市场”是伟大的，但这种市场必须伴随着不公平的竞争优势以及平衡这种优势的商业模式。每一个曾经购买MP3.com产品的人都会想到魔鬼市场，但投资绝不是如此简单的事情——它的秘密在所有的商业细节里，在其他投资者的思考里。
经济学家喜欢关注像生产能力利用系数和产出差额之类的事情。生产能力利用越接近满负荷，通货膨胀就越有可能发生。这是一种工业时代的想法。在一个知识财产的经济体中，几乎没有什么限制。视窗软件的另一个拷贝几乎一钱不值。伟哥药丸的边际成本几乎为零。这些公司喜欢把他们的知识财产卖到海外市场去，因为那是个未开化的市场。如果你用光了木材、乙烯或石油，那么通货膨胀就会发生。而知识财产来自于一口没有底的井，你只会把它的有效性使用完。DOS操作系统的供应也是无穷无尽的，但是没人想要它。对那些不想付钱的人来说，知识财产的供应是没有止境的。
整个工业革命基于一个前提，即如果一个公司设计的产品，他们就必须生产这个产品以获得收入。但自二战以来，最大的改变就是设计和生产不再相连。计算机和通讯技术让设计在1/10亿秒的世界里走来走去，而工业时代的工厂固定在廉价劳动力附近。电脑中的芯片、操作系统、无线分组交换网络——这些都是高水平的知识财产，它们都来自于头脑而不是实物。这同样体现在更多的地方上：耐克公司爆发式的崛起、麦当劳重新吸引成年顾客的招术、香草口味的健怡可乐以及星巴克那大杯的双倍无咖啡因咖啡。这一切都说明，知识财产是有高额利润可图的。
历史的发展是有节奏的。在20世纪，美国以丰富的自然资源获得了工业时代世界霸主的地位。但当华尔街意识到通用汽车公司不能像1962年一样起主导作用时，这家公司的日子就不多了。即便给通用汽车再多的发展资本，也不再有用。随着时间的推移，股票市场成为了无所不知的地方，而且非常有说服力。正是股市引导着我们今天的变革，它通过拒绝提供资金的方式放弃不适应这个模式的公司，从而让我们的时代转变成一个知识财产经济时代。
通常，知识财产会产生巨大的前期成本，销售的边际成本则几乎为零。增加一个视窗软件的拷贝版本或者多一片关节炎药品实际上不需要任何成本。这就意味着，全部的经济都建立在设计和生产相脱离的基础上——知识财产和工业。华尔街已经知道了一个保守得不太好的秘密——创造知识财产是利润丰厚的行业。经济学家衡量国内生产总值，它的升降关乎我们的生死。然而华尔街看国内利润总值，因为它才是真正起作用的东西。40个像微软一样规模、营业利润为1%的公司才能赶得上微软在知识财产上获得回报。知识财产的意思是不断地改进一些东西，并持续地获得高额利润，否则，它的市场的价格就会一落千丈。没有任何一个东西是静止不变的；它必须不断地革新。只有这样才能形成更大的前景，使得投资成为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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