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中国债务问题的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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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债务的规模已经很大了,用债务拉动投资的经济增长模式不可持续,这是近十年来对中国债务问题的主流看法。目前IPO不能停,也与这种看法有关。中国经济仍然是以债权融资为主,股权融资占总融资的比例不到10%,因而很自然的一个结论是:要限制债务扩张,要提高股权融资占比。黄奇帆在《结构性改革》一书中详细阐述了这些观点。

中国的债务规模在次贷危机之后快速上升,其中以企业部门的债务规模尤为庞大。债务主要流向房地产和基建投资。而房地产存在房地产泡沫的风险;基建投资则回报率偏低。所以看起来,中国债务积累的风险很大,因而有必要去杠杆来抑制债务扩张。这是一种主流看法,也是去杠杆政策的由来。

但这种主流看法是对中国债务问题的误解,在解释为什么这种看法是误解之前,我们先来看看它的道理何在。

不考虑收人水平而只谈论债务规模没有太大意义。10 万元的负债对一个穷人来说已经是很大的数字了,而对一个富豪来说则可能根本不算什么。所以,我们讨论的是中国债务总额占 GDP 的比重。

一个看似显然的结论是,债务占 GDP 的比重不可能无限上升。因为债务占 GDP 的比重越高,债务方能够给债权人提供的回报率一定越低,债务方破产的概率也更高。而在债务回报率下降到一定的程度后,债权人将停止向这个经济体提供债务融资,从而导致这个经济体债务链条断裂。所以一个经济体的债务状况是否可以持续,是否能够避免债务危机的爆发,关键看它的债务占 GDP 的比重是否能够稳定在一个合理的水平。

一个债务占 GDP 的比重已经很高的国家只可能有四种出路,要么削减名义债务规模;要么通过高通货膨胀来稀释债务;要么通过经济的高增长来稀释债务;如果这三点都做不到,就只有最后一条路,在债务占 GDP 比重的上升过程中爆发债务危机。

我们用这一分析框架来思考中国的债务问题。中国债务占 GDP 的比重已经处在一个不低的水平,还在快速上升。中国经济的真实增长率也在近十年来明显放缓,看起来很难回到高增长状态。而如果通过高通货膨胀来稀释债务,等同于对民众财富的掠夺,既会伤害中国货币政策的声誉,也会引发社会的不满。所以看上去如果我们想避免债务危机的发生,必须削减债务规模。这就是去杠杆政策的由来。

上述框架是国际通行的分析国家债务可持续性的框架。从这个框架来看,中国显然需要去杠杆。不过,这是对中国债务问题的一种误解。之所以说它是误解,并不是因为这一思路框架内部存在什么逻辑问题,而是因为这个框架的一个重要前提假设在中国并不成立,从而导致这一框架不适用于中国。

这个框架中只包含对债务方行为的分析,而没有包含对债权方行为的讨论。这是因为这个框架对债权方行为有一个重要隐含假设,那就是债权方会在乎债务的回报率,会在债务回报率下降到一定水平之后停止对债务方提供融资。在这个隐含假设之下,债务方的债务占 GDP 的比重如果太高,一定会受到来自债权方的压力。

经济中的储蓄者是债务的债权方。对消费者来说,消费是储蓄的机会成本。消费者会在消费与储蓄这两种选择间权衡。储蓄的回报率如果下降,消费者就会觉得储蓄不那么划算了,还不如多消费一些获得的效用更高。所以如果储蓄者是消费者,那么他一定会在乎储蓄的回报率,并在储蓄回报率降低时减少储蓄、增加消费。而如果储蓄者将自己的储蓄借给债务人,债务的回报率就是储蓄的回报率。

但在前文《中国消费不足与国企大量存在有关》讨论中国消费不足时,我们得到的结论是:因为收入分配的原因,中国经济中存在着大量刚性储蓄者(国企及许多民企)。这些储蓄者只储蓄,不消费,因而对储蓄的回报率不敏感。这就意味着在中国经济中存在大量不在乎债务回报率的债权方。于是,前文介绍的那个债务分析框架的隐含假设在中国不成立。分析中国债务问题必须把债务方和债权方都纳入考虑。

次贷危机之后全球储蓄的刚性主要来自中国。因为 GDP 增速与投资回报率之间也有正相关关系,储蓄率如果有弹性,理应与 GDP 增速同向变化。但次贷危机之后,中国的储蓄率并未随经济减速而下降,反而处在明显偏高的水平,而如果把中国储蓄数据剔除,世界其他国家的储蓄率在次贷危机之后明显下降,与经济增速之间有明显的正相关关系。因此可以说,次贷危机之后全球的高储蓄主要产生于中国。由于中国储蓄占世界总储蓄的比重已经很高(在2016 年时已接近 1/4),中国储蓄的刚性已经带来了世界储蓄的刚性。换句话说,中国的储蓄过剩已经演变为全世界的储蓄过剩。

但需要注意的是,尽管中国国内债务在次贷危机之后快速上升,中国对外资产负债状况仍然良好。2017 年,扣除对外负债后,中国持有的外国净资产约为1.8 万亿美元,大概占同期中国 GDP 的 15%。这说明中国的储蓄其实比国内债务更多,因而才形成了对外国的庞大债权。

需要把中国的债务问题放在储蓄过剩的背景中来理解。把中国的经济结构失衡纳入分析框架,可以发现中国的国内债务来自中国的高储蓄。也就是说,中国的国内债务是内债,对应着国内的储蓄。这与曾经爆发过债务危机的东南亚、拉美和欧洲边缘国家很不一样(前文《多种债务危机不能一概而论》有介绍)。这些国家的债务危机其实是国际收支危机,是国内储蓄不足以支撑其国内投资,借入外债过多而造成的。而中国则恰恰相反,国内储蓄不是太少,而是太多了。因此在次贷危机之后中国仍然保持着非常健康的国际收支状况,并拥有规模庞大的国外净资产。现在把我们的国外资产减去对外负债,得出对外净资产是2.3万亿美元,如果说中国债务已经很多了,不要忘记,我们还借给外国人十几万亿人民币。所以把他国的债务危机硬往中国身上套,是没有看懂中国经济,找错了参照物。

在次贷危机之后,国内投资回报率确实在不断下滑,但下滑的根本原因是国内储蓄行为缺乏对储蓄回报率的敏感性。储蓄回报率的下降并未带动储蓄有相应幅度的减少。这样一来,过剩的储蓄就压低了全社会投资回报率,事实上,在投资已经过剩、投资回报率已经很低的情况下,最有效的投资方式是不投资,也就是把那些准备用来投资的资源转化为消费。但在中国的收入分配结构之下,这是很难实现的。因此,中国刚性的储蓄还会源源不断地产生。相应地,储蓄流向低回报率的投资就是不可避免的,同时也是可持续的。$上证指数(SH000001)$ $沪深300(SH000300)$ $招商银行(SH600036)$

本文是徐高《宏观经济学二十五讲——中国视角》及B站公开课的学习笔记,仅用于平时查阅。

精彩讨论

静若龟02-05 08:06

投资讲的是回报,目前这种以刺激经济名义搞的基建,基本没有回报,很多都是浪费和严重亏损的项目,怎么来偿还债务?

蓝色红色3u502-05 08:12

一大堆负收益的基建,,有的连净现金流都没有,从本质上来说是不可持续的

全部讨论

02-05 08:06

投资讲的是回报,目前这种以刺激经济名义搞的基建,基本没有回报,很多都是浪费和严重亏损的项目,怎么来偿还债务?

02-05 08:12

一大堆负收益的基建,,有的连净现金流都没有,从本质上来说是不可持续的

中国无论从那个角度讲都离不开投资拉动经济,消费的拉动需要工资收入,国内都是低端产业劳动者,工资收入要提高只能加大投资,带动生产性收入的增加,没有收入增加的确定性消费那只是嘴上说说。
债务根本没我在必要担心,怎么解决已经给出了方案,怎么还有人杞人忧天?地产会在今年见底反弹,这个蓄水池必须要搞起来,泡沫挤的差不多了,让该涨的地方涨起来,不该涨的地方随便跌。还有一次大移民就是三四线往大都市移民,这样的住房需求肯定会增加。

02-05 09:02

储蓄的结构没分析,为什么一直没有分析文章?
普通民众缺钱,从消费不振可佐证。大量储蓄在谁手里?我国有一个很大的群体,幸福感最强。
据统计,截至2020年底,我国公务员和事业单位人员总数已超过千万。全国科级以上的干部总人数约为150万人。这一数据包括了科级干部约90万人,处级干部60万人,以及司局级干部4万人。
保守估计科级储蓄为100万,上一个级别增加一个数量级,总数约20000亿。
这部分储蓄一般不会参与消费。当经济遇阻时就会出现储蓄很大而流动性降低,这才是通缩的主要因素。

说的都不是根本问题,根本问题没人敢说

02-05 14:48

短时间原料和消费两头在外的情况是没办法缓解的,试图用国内消费取代出口的主要发动机是不可能实现的。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一个家庭,田地(资源)不足,人口众多,不做中间制造业来料加工是不可能运转下去的。只有等家庭技术和产业能力升级到附加利润足够的时候,可以用利润的一大部分来消费推动经济发展,目前还有大量的为了解决就业的利润很薄的产业,只能维持住低消费水平。
当然国内分配不均的问题是很大,但就算解决了分配问题,也只能缓解,不足以用国内消费驱动发展,因为高利润产品还远远不够支持这么大人口量的消费,国内人口量在这摆着,要吞噬多少产业上游才能支持消费升级。产业升级还在路上啊,老美也是看准了这个关节,才会出手要打断升级过程。

前几年地方收入一半上缴,现在看是正确的。按照现在紧缩的速度,债务控制在局部被爆破。

不是不让融资,但能不能别把一堆诈骗公司搞上来

04-28 22:32

02-05 19: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