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叶青玄》第一百四十七章:我要验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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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离开沼泽、侵入世俗起算,被称为“巫女会”的洛拉玛神教,与癌陀冥山的“圣殿”遥远而无声的对峙,已经持续了将近两年。期间“巫女会”又拿下了与“卢索索”和“埃果果”相邻的“翁苦苦”,三国背临沼泽,构成一个“品”字型的异教区。而后再未扩张,残影也没再去其它地方吟唱神曲、泼洒纸片,几近乖巧地经营着自己的领地与信仰。

这个地方离“托托莫王国”很远,离“帝国”更远。五国联军溃败后,教廷想要纠集起足以一锤定音的力量,并不简单。“十国联军”很容易凑,但那不会比“五国联军”强一倍。力量的聚合,是有损耗的。势力越杂,损耗越大。

如果用心去找,“湿地沼泽”肯定不是整片红土之上唯一一个群聚着“洛拉玛人”的地方,当初选择这里,也有避开“教廷中枢“和“那两头巨兽”的考量。

残影拥有三座城,托托莫王国拥有十四座城,这绝不意味着托托莫的军力仅比残影强五倍左右。托托莫享有几十个小王国的“供奉”,而残影这边连“通商”都难。她也无法像叶玄那样,凭借“御前决斗”的无耻手段,去讹诈邻国的资源。没人会跟她比武,圣堂也不会主持。她只能闭关锁国,只好自食其力。

最早的时候,她们也考虑过从“上层”入手,用莫问塔那一套阴影手段,躲在幕后,驯服并操控“托托莫王”甚至南边的“女帝”。当从泰伯坦口中确知了“洛拉玛人”的普遍处境,确知了她们以“禁制品”的形式,零星存在于整片大陆的不知道哪些地窖里,“提线木偶”的计划就搁浅了。

且不说“那个位置”的人能不能被操控,更大的隐患在于:那两位加在一起,是完全有能力绕开教廷,直接在“红土大陆”一半以上的土地重启“大清洁”的。先不要招惹他们。这个问题上,叶、影、尘三人不太费力地达成了一致。

跟教廷不共戴天是必然的。而“托托莫”与“帝国”同所谓的“巫女会”并不是有你没我的关系。在一个威胁不到他们的地方作妖,让他们远远地观察自己,说不定看着看着…就动摇了呢?残影如此盼望。就算不能,至少也争取了时间。她需要时间,孵化出足够数量的信徒,还有雨露。

“雨露”未必是洛拉玛人,但洛拉玛人最好全是“雨露”。湿地沼泽中没能做到,在这里,也未必行。残影希望这里会比沼泽更容易些。毕竟这已经是个教区,“神之泪”和“圣女”也凭借种种神迹,在人们心中留下极深的印痕。

从“卢索索”、“埃果果”、“翁苦苦”三城,也包括它们辖地内的庄园中,残影找出了十一个洛拉玛人,或者原本该叫“巫奴”。

窝藏女巫从“重罪”变成“重赏”。如果有平民窝藏,直接赐一小块封地,变成贵族。地窖里的洛拉玛人,不管你曾经善待她也好,虐待她也好,交出来,你就是贵族。此令一出,残影发现平民家的地窖里还真有。十一人中,八个都是平民藏的。

不过平民家里大概也只有这些了。反倒是那些贵族,有继续窝藏的可能。他们怕“巫奴”变成“雨露”,反过来报复他们。对此残影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她不能判“继续窝藏”的人有罪,那会逼他们走上绝路,杀人毁尸。她只能许诺绝不会有“报复”,然而此时此刻,她的信用还远远比不上淫威。

甜枣屠刀,各管一头。早交晚交,或者被人告发了才交,皆是大功,皆有重赏。但如果有洛拉玛人死在你家里,一经发现,全族皆斩。当然,有关株连的律令不是“圣女”亲自发出的,她与贵族之间,隔着国王。

“我是洛拉玛人,我要验身!”卢索索边境一处要塞之下,女人摘下兜帽,搀扶着一个手执拐杖但腰杆还算笔直的老人,高声叫喊。

在洛拉玛神教的教区,国王要见“圣女影”必须有足够充分的理由才行。洛拉玛人要见,则容易得多。整个教区内,算上沼泽中带出的和王国里找出的,再加上肚子里怀着的,洛拉玛人总共不到一百。主动找上门的,这还是头一个。

新人并未求见圣女,她甚至不太清楚“圣女”这个说法。验身后,和衰老的男人一起被送入主城,她只说想见“管事的大人”,想求个容身之处。得知对面这位“长相奇异的女子”竟是整个教区地位最高的几人之一,女人立即扶着身边的男人,想要一起跪下。黑发夹杂着白霜的男人腰杆笔直,右手却握着拐杖,残影猜想,他多半是从“膝盖”开始老的。

“不用跪,坐下吧。说你们的来历。”要塞的人传书报过一次,送他们来的人又报过一次。残影不管,她要听他们亲口讲。

“尊敬的圣女大人,我叫‘德尔霍’,这是我的妻子……我的妻子…呃,你叫什么来着?”残影现在明白,他是从头脑开始老的。

“我来说吧。”女人望着她的丈夫,满是痛惜与爱怜。“尊敬的圣女,我叫‘茵菲尼’。我和我的丈夫来自‘阔格里城’。我们…恳求在您的辖地,寻一个安身的地方。我们带了一些钱,我也还能干活儿。啊,我识字,也能书写。”女人的眼睛是淡粉色,身形与木青儿相近,属于十分“标准”的洛拉玛人。

“嗯,经历过‘大清洁’吗?说说你们的过往,详尽些。”残影温言道。

“是,我们经历过。德尔霍三百一十四岁。我应该是两百九十岁左右,具体生在哪年,我不知道。

我丈夫在‘阔格里城’有间店铺,主要卖纸和碳笔,也卖书。‘大清洁’的时候,我躲在‘地窖下面的小地窖’里,避过了搜捕。啊,店铺就是我们的家。‘阔格里城’在德尔霍小的时候被攻陷过一次,他家里的钱和宝石被抢光了,他的父母也被……所以德尔霍很小心,他在地窖里又挖了一个小地窖,用来藏钱,也藏些食物。那里平时用泥土盖着,没人知道。

大清洁的时候,神卫搜过一遍,巡兵又查过几遍,没发现我。地窖下面的小地窖不通气,我不能一直待在里面,也是运气好,没被撞见过。后来…就没人搜了,大概也相信我是真的跑了。我还是住在地窖里,不敢出来。小地窖修了一下,也稍微能通气了。能点蜡烛,能看看书,没憋出疯病。

再后来,我夜里偶尔出来一会儿,看看星星和月亮。雨特别大的时候也出来,见不着太阳,好歹见见光。德尔霍几乎每天都去妓院,他得把赚到的钱全花掉,才能解释为什么他不再有新的妻子。为防说漏,他还戒了酒。

就是这样。然后…德尔霍老了。我们准备了‘青盐’,想着再过几年,就一起睡过去。

差不多就是德尔霍刚开始衰老时,我们听说了‘天神之泪’。起初我们不敢来,觉得这里应该不久就会……对不起,恳请您宽恕我罪恶的想法。我们太害怕了,从没想过真的有人能对抗神教。我感激您,万分感激。如果您允许我们留下,德尔霍就能慢慢老去,我照料他,也不怕被人发现了。感激您,万分感激。”

“你就这样过了两百多年?有孩子吗?”

“是,我后来对‘时间’几乎失去感觉,直到他开始衰老。没有孩子,我们不敢。我也劝过德尔霍,把我毒死吧,埋在地窖里,没人发现得了。他不肯,还打了我。我也不是真想,就是觉得……”茵菲尼握着丈夫的手,双瞳泛起水雾。

“你们信仰厄古斯吗?不用怕,你已经验过身,就算你们信仰伪神,也不会驱逐或惩罚你们。但不要对我说谎,欺瞒是重罪。”

“明白。我原本是虔诚的信徒,德尔霍不是。他瞒着我,瞒着所有人,直到大清洁的时候,我才知道他不信仰神。啊…对不起,我是说,厄古斯。因为卖书的关系,他接触过一些禁制的内容。在地窖里,他讲给我听,慢慢地…我也不再惧怕死后的事。”

“嗯。你们会得到一小块封地,编个姓氏吧。”

“……什么?”惊呼出声的,是德尔霍。他目前还能听懂任何话,只是记忆偶尔出现空白。

“你保护了她,这是你应得的。”如果运气好,你还能拥有一个继承封地的孩子,努力吧老头儿。后面半句,残影憋在心里没说。她是圣女,不好调笑。

“感激您,万分感激。”茵菲尼并没有因为“封地”而太过兴奋,对她而言“收留”才是最关键的。

茵菲尼往后的职责,就是在残影指定的地方,按残影要求的方式,讲述自己的故事。圣女不必当面说,更不必现在说,会有“雨露”替她办妥。

…………

“应该是这里吧。”一个没有太多惊雷的雨夜,叶玄已在“卢索索”的王宫内心惊胆战地流窜了半个多小时。他正在窥视的这座宫院有些不同,周边的禁卫巡逻很密,却又离宫院的围墙很远,而且走得很慢,也没穿锁甲。蝗灾耳力好,师姐睡得轻,怕吵。

尽管这是王宫,叶玄潜入这里的难度,其实比当年残影入“陈府”低着不少。陈府的护卫中有“练气者”只是次要原因,更关键的是:黄土大陆的护卫所受的训练,天然针对武人。他们的注意力和巡查要点,与这边是相反的。

“少主?”正准备和牌的木青儿,头一个有所警觉。

为避免麻烦,翻墙入院后,叶玄微运起内劲,扮了两声鹧鸪,原地等待。宫院很大,他不清楚她们是怎么住的,万一钻进寒星的地盘,就有点尴尬了。

“少主!”印象中,师姐上一次这么用力地叫他,还是被仇诗迈捅穿那回。

叶玄抱着师姐。话本中最最艳俗的雨夜相拥,其实挺美好的。

……

“小影呢?”衣服都还没穿,就开始问另一个女人,这可忒也混账。但他不能耽搁太久。王后失踪是件很麻烦的事,尤其是参政、议政的那种。更何况,他来的路上还走错了一段。

“不知…两天没见她了。”二人的身体已在降温,薄被之下蹭触着彼此的肌肤,亲昵大过情欲。暂时。

“她在城里吗?”叶玄问。

“…在吧。她出城会告诉我。”

“嗯。我需要她立刻回来,谁能找到她?”

“小烛。”

若纯为省时,这步骤是不对的。应该先让小烛去找,然后再跟师姐回房。但蛾、雁、烛三人见他们雨中拥在一起,都懂事地回避了。到此刻为止,还没说上一句话。叶玄也并未紧迫到那种地步,等一天一夜不行,差个把小时,倒是无妨。

“你去和她说,快些回来。”生死关头,最见亲疏。其次便是久别重逢。叶玄当然知道,小蛾肯定有许多话要写给他,所以他不敢出去。他更想在小影回来之前,与师姐多温存一会儿,多欢爱一回。

半小时后,冥烛未归。叶玄站在那张“散落着雀牌的铜黑色木桌”旁,左手将鬼蛾按入怀中,右手揉乱了她头顶的发。一个全无情欲,一个刚被掏空,蛾、叶二人极难得地,有了一次真正像是小姐妹间的拥抱。

寒星、孤雁同以往一样,浅浅行礼,浅浅问候,随即沉默地站在一旁。叶玄不确定是不是错觉:她俩好像…挨得比以往更近了些。

“‘宗主国’算怎么回事?打不赢呗?”不多时,残影归家,劈头就是一问。她猜到叶玄突然出现可能与这件事有关。

“所以…我骑鹰的事,没有传到这里?”见残影没有要抱抱的意思,叶玄只好收起想念,直接聊起正事。

“哈?”残影只在几年前去过一次埃博拉,她并不清楚当地人对鹰的崇拜已达到可以利用的地步。因为锁国的缘故,她的消息比一般国王还要闭塞。专门派出去的探子,永远比不上往来互通的商队。不过以她的机敏,只听一句,基本就全明白了。“清尘,挺厉害嘛。”

“我是这么跟女王说的……你知道就行,传教的时候别坑我。”叶玄将自己在“埃博拉王国”的经历简略说了一遍。

“嗯。既然鹰神是雷神的眼睛,那我没有什么可改动的。”

“对,你不用改,也千万不能提到鹰神,那样教廷会醒。只要你传出的内容别和我相冲就行。如果你境内有云鹰,别捕别杀。”由于神史是假的,传教过程中,难免会因时因地有所增补。叶玄冒险跑这一趟,至少表面上的理由是为了消除这层隐患。鹰蜂堡太重要了!有了鹰蜂堡,尘、叶那一路就不再是闲棋。更深的原因,当然是想她们了。

“这还用你嘱咐?没话找话是吧。”打从一见面起,叶玄就感觉残影的气不太顺。

“做了家主,脾气渐长啊。”叶玄的想念远远没有耗尽,他呛回去,是觉得残影可能想要吵架。或者有什么话,得借着吵架的氛围才能说出来。

“酷刑折磨我好几回了,你管管她!”鬼蛾忙不迭地在手心里告状。

“要不还是把舌头剪了吧。”叶玄就这么无耻地…把小姐妹给出卖了。他没在手心里写,直接看着鬼蛾,说了出来。

“我忙,走了先。”残影说罢,起身出门。她是真有家主的自觉,打从木叶谷出来,对木青儿再没行过半个礼,没用过半句敬语。叶玄,更无二致。

“有话要单独说?”不管有没有,他当然要跟出来。

“唉…”残影叹了口气,胀满全身的蛮横,仿佛都随这一叹泄了出去。“有也没有吧,都是屁话。”

“我想听。”

“按说我现在做的事,比莫问塔刺激得多。但…没有以前那么开心了。”

“我知道你有多难。”叶玄带着歉意,疼惜道。

“不是‘难’的问题,而是我开始‘怕难’了。当初入陈府行刺,我得喝自己的尿才能藏住,喝完最后一口我哭了,可我心里不苦,一点儿也不。要是遇到一个非得吃屎才能完成的任务,我只会更爽。我喜欢难,喜欢刺激,你知道的。

但我现在不喜欢了,我只希望越简单越好。最好一觉醒来,教廷自己消失了,人们自觉改信了,我一道难关都没过,一个困局也没解,那才好呢。

少主,我在乎了。

原先再怎么折腾,那都是别人的事。对,你就是别人。我喜欢你,喜欢青儿姐,喜欢小蛾,但你们都是别人。如今我在乎了,当成自己的事了。

原来在乎一件事,比在乎一个人辛苦那么多。少主,你从来就不快乐吧?公主…也从来就不快乐吧。”

“你要让我现在想,我会觉得当初在‘玄青谷’里,娘亲没走的那段日子是快乐的。可那是今天的我幻想出的快乐。对当时的我来说,娘亲、姐姐,就和呼吸一样平常。书看完了,没给我买新的,我不高兴;师姐出去打猎,拎回来的是野兔不是野鸡,我不高兴;我想出谷去看看,不带我去我更不高兴。

小贩为几两银子发愁,薛让为几千万两发愁,数目不一样,发愁是一样的。那时在枯荣城,‘冥神教’有个修士糊弄我,他说‘放下’就能快乐。我当场捐了一万两给他。临走时,我叫住他:‘把银票给我放下。’很明显,放下也不快乐。”

“哈…什么时候的事儿啊,你没跟我说过。”

“记不清具体年月了,应该就是你打不过小蛾那段时间。”

“哦,那好早了。”

……

两人说了许多,其实又没说什么。叶玄这才发觉,从莫问塔开始,随着残影变得越来越有权、越来越有用,他总是在跟她谈事,却很少有机会谈心。

他想改善这一点,但没办法“从今日起”。谈心后半程,又是仿佛理所当然的…交换情报。

“你几时走啊?”残影问。

“唉…来时走错路,误了时辰。”叶玄懊恼道。其实就算没走错,他也不敢多待。

“嗯。等会儿给你一袋果子,路上吃。便宜你了。”

“什么果子?”

“所以…果子的事,也没传到你那边?这没有信鸦的世界,真迟钝呐。总之呢,你要觉得不好吃,就想想钱。我给你的,是世上最贵的果子。”

…………

“陛下,萨林新将军出城了。”守城军的传信官与情报总管“里摩拉-西科瑟”分别又几乎同时将这个消息报知了女王。

“去了军营?”巫依洛问。

“是。”情报总管紧张地回道。

“带着妻儿?”

“是马车,守城军不敢查。要进到他家确认吗?”

“不必。”清尘没有责备。不可与墩墩陶冲突,是她的命令。

“…要锁城吗?”情报总管问。

“不必。”一出一锁,那就是彻底翻脸,回不了头了。若真想翻脸,根本不会让他走。

施沃茨王国表面强盛,论及军力、财力,也的确当得起强盛一词。按说跨境攻打鹰蜂堡,该把自己打穷了才对。然而战争过后,埃博拉王国供奉了“钱库”的两成。埃博拉,那是一个相当于普通王国三倍大小,积淀了数千年,也吸食了周边五国数千年,却从不对外扩张的王国。它供奉的两成,是个极其吓人的数目。

施沃茨王国表面强盛,内部却有一个极大的隐患。王国最重要的将领“萨林新”与篡权登位的女王“巫依洛”之间,始终没能建立起基本的信任。

很难说这是不是清尘犯下的一个错误。萨林新从骨子里惧怕巫依洛,根本不给她“敞开心扉”的机会。女王也不好硬贴上去,按着他的脑袋与他谈心。

莫维坦在,墩墩陶就不是太大的麻烦。从情感上说,他勉强信得过那位武士出身的小陛下。虽然莫维坦坑过他,但也的确信守承诺,让他拥有了“更重的兵权”和“更多的封地”。

另一方面,鹰蜂堡一役后,莫维坦在军中的威望已经蹿升到和墩墩陶差不多的地步,尽管真正懂行的人还是知道他不会打仗,可赢了就是赢了。加之他占着“王后”这层大义的名分,墩墩陶就算想反,应该也压得住。

墩墩陶不想造反,半点都不想,他无比满意现在的处境。他的封地,比当初“雷佩格”和“大王子”加在一起还要多;他在兵权,表面就已经很大,实际比表面还要大。打起仗来,小陛下全听他的;他的威名…尽管他自己明白,可在外人眼中,这是数千年来唯一一位征服了鹰蜂堡的名将!

他不想造反,实在不想造反。可是…小陛下死了。巫依洛那个女人,肯定要对我下手。我活着,军队她就管不了。我要是她,我也要对我下手。宫医说,是寒热病,需要静养。他又不是小公主,生病怎么就不能见人了?就算昏迷着,让人看一眼又怎么了!小陛下…肯定是死了。

这样的局面,墩墩陶心里一丁点准备也没有。尽管他知道莫维坦是个人,可就是从没想过他会病死,甚至都没想过他能得病。

你病死了,我可不能等死。我不杀巫依洛,只要她不自杀,我保证赡养她一辈子。小陛下,小兄弟,我也是逼不得已,你别怪我。

“怎…什么动静都没有吗?”城外军营中,墩墩陶问。

“是。没调兵,也没锁城。”副官笃定地回答。

“这算怎么回事儿……”墩墩陶有些糊涂。回头想想,好像出城也过于顺利了。“别动,先别动。”

“将军,等她反应过来就……”

“放屁!滚出去。”萨林新用蛮横掩饰着不安。

这绝不可能是个疏忽,绝不可能。那女人或许不懂打仗,可要说整人,祖母的祖母都得叫她祖母。她为什么没反应?我这军营里,该不会有什么“脏东西”吧?她想等我动兵,然后从内部把我弄死,这样…就不失军心了?再想想,到底怎么回事,我再想想……

“叶玄,你要敢贪床乱我的局,尘儿…也是有脾气的。”灭了烛灯的寝宫内,寸缕未着的清尘坐于桌边,右手捏碎了一只骨杯。残片一枚枚放入口中,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闷脆。

…………

我调教禁卫时,是不是不自觉沾染了中原习气?为啥我自己的地头,比他妈卢索索还难进?

萨林新出城后的第三晚,跑掉了五成真气的叶玄,终于面色苍白地回入寝宫。当夜,满城乌钟嗡响,庆贺王后病愈。女王连体面也不顾了。

墩墩陶不敢回城,也更加不敢动兵。直到莫维坦站在城头,“巡视”了守城军整整两个小时,墩墩陶这才结束了自己的“巡营”,耷拉着硕大的熊头,回入王城。

“陛下,您没事,可太好了。我…我还以为……”他本想假装雀跃,看看屋内就只自己和莫维坦两人,也就没演得太过。出城干嘛去了?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幸亏自己忍着没动,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就算一剑把自己砍了,对外也是“旧伤复发”,不至于殃及妻儿。往后再有私生子,绝不能让人知道!墩墩陶又一次暗暗发誓。

“嗯,几乎是死了吧。还能站起来,我自己都没想到。”叶玄脸上依旧没什么血色,声音显得有些虚弱。一半是累的,一半是装的。

“怎么会这样?您的身体…不一直很好吗。我就没见过像您这么能喝的人。”

“不知道啊,可能鹰身上有病?”骑鹰的事,众说纷纭。索菲娅做得极好,准确来说,是海柔尔的本领,她们宣扬得恰到好处,以至于大多数人都认为那是战败后的说辞。但墩墩陶绝对相信骑鹰是真的,战场是什么局面,他太了解了。所以战场之外,肯定发生了特别离奇的事!

“哼,也可能就是喝酒喝坏的,往后你我都少喝吧。”叶玄补道。

“是,是。”墩墩陶大喜。少喝酒是不可能的,重点是“往后”。陛下的意思是,我还能有“往后”。

“我曾经答应过你,如果你能打下依薇尔城,啊,现在叫弗弗洛城,我只要名字,城归你。下个月你就去吧,带着你的妻儿。打赢之后,直接住下就行。等这边有了战事,我再召你。”

墩墩陶一愣,立马从椅中站起,右膝“砰”地一下砸在地上:“陛下,我知道错了!我没想造…我没想,我真没想!我就是太害怕了,就出去…躲一下。

我不…我不去弗弗洛,那屁眼儿大的地方,科摩多就打了,我不去!陛下,往后我的妻儿就住王宫里,住王宫里还不行吗……”惶急之下,墩墩陶开始口不择言。他的心思倒很淳朴,住在女王眼皮底下,自己就偷不走了。

叶玄嘴角一抽,险些就被气笑:“你想干什么,秽乱宫闱吗?”

“那就只送我儿子去。”

“你……”叶玄这回是真有点生气了。提起秽乱宫闱,他居然首先想到的是王后应该洁身自好。“总之,你给我记住!别再用你那屁眼儿大的胸襟揣度你的王!巫依洛心里装着天,装着地,没装着你。你算个屁!”

“是是,是是是!陛下您病刚好,小声说话,小声说话……”墩墩陶心里彻底安了。这么指着鼻子骂,那肯定是真没事儿了。

经他一说,叶玄发现自己的声音太过洪亮,于是赶忙开始喘。“不去弗弗洛?”

“不去!爱谁去谁去,我不去!”

“那你准备一下,三个月后,把‘提玛玛’给我拿下。没有封地,没有赏。”

“是!拿不下我就死在那儿!打不过鹰蜂堡,我还打不过提玛玛么!”

“你说什么?”莫维坦的声音又一次变冷。

“啊?我…”

“你打得过鹰蜂堡。埃博拉,是在我王的兵威下臣服的,不是因为我他妈的骑了鹰,懂吗。”王后咬着牙根,捏着嗓子,恶狠狠道。

“是,懂!”

…………

“下次再有什么消息,我去传吧。”清尘嗔怪道。从昨夜起,就一直在忙活墩墩陶的事,二人这才终于有了闲暇,说些不那么紧急的。

“国王失踪,那不更乱套了?我不在,你防着萨林新一个就行。你要丢了,我得防着多少人?能作乱的…可不是只有将军。”

“哼,你就是想去。”

“是,这我狡辩不了。难为你了。晚上按摩一大时,给陛下赔罪。”

“现在吧,我困了…”她当然知道叶玄更困,她不管,气没消呢。

清尘的作息很混乱,她爱熬夜,却不是规律地熬。有时白天睡,有时晚上睡,有时睡得长,有时睡得短。似乎她的身体不太被日月轮转所影响。清尘喜欢按摩,当初离开忘月楼,清尘将全部财物都留给可儿,除了不愿带走之外,也是对她几十年来按得“好且用心”的一份奖赏。

“萨林新…我们太依赖他了。”清尘伏在床上,享受着阴风指在背脊的滑动,语声迷离道。要说阴风指有什么妙用,其一是力透骨缝,其二…是省油。

“达达利王折腾了四十几年,正经能用的‘主将’也就三个。咱们才三年,我实在找不出别人。‘塔蒂隆’是个鬼才,可那货太邪性了。打仗讲究守正出奇,他从头到脚都是奇的。而且…不光是打仗的问题。墩墩陶是个什么人,我心里大致有数。塔蒂隆,我看不懂他。‘巴梅尔’应该比‘科摩多’强些,可惜死了。”

“嗯…你还是不行?”巫依洛问。

“顺风也许可以,逆风肯定不行。逆战,容不下一两个小错,也容不得我慢慢想。从尼昂要塞开始,表面上我打过三仗,其实都不是我指挥的。要不,我拿‘弗弗洛’练练手?可这种欺负人的仗,万一我打输了……”

“弗弗洛,他想投诚,当附庸国。”清尘淡淡一句,破灭了“练手”的幻想。

“什么?”

“九天前收到的信,我晾着没理他,也没跟大臣们说。”

“哦…鹰蜂堡的事惊着他了,这也难怪。你怎么打算?”叶玄问。

“想做附庸,就该在咱们吃掉‘大王子’的时候写信,现在没那么便宜了。代政官。”这和附庸国是一天一地的差别。代政官是拿薪俸的,没有兵权,没有财权,家眷也要送到王城居住。妻子或许能留在身边,儿女绝无可能。父母如果尚未衰老,也得送来。

“他能答应?”

“他最好自己提出来。”说过此句,清尘不再言语。没多久便进入了睡眠。

…………

北境以东,“弥须顿”城。这里与被残影改造成教区的“卢索索”相隔八个王国。直通王宫的“主街”尽头,“平民区”与“贫民窟”接壤的小巷深处,有间破败的珠宝店。昏暗中泛出幽光的鸡蛋大小的各色宝石,凌乱地摆放在货墙之上。店主做梦也不会想到,海对面有片黄色的土地,那里有句古语叫“价值连城”,说的就是这种玩意儿。

“有更小的宝石吗?”一个穿棕袍,带兜帽的男人低声问道。

“小的贵。”店主回答。

“比我左脚的鞋还贵?”

店主打量了男人片刻:“要多少?”

“八十枚。”

“五十乌。”如果只说乌,就是指乌币,而非乌元。

“四十。我认识黑鸡,别耍我。”棕袍男人阴冷道。

“货紧。”店主很尊重黑鸡,因此他给了陌生男人一个解释。

还价无果,男人不再言语,自袍下摸出一只钱袋,扔在柜桌上。随后又摸出另一只钱袋,数出十枚拇指盖大小的乌片。

“后天晚上取。”店出拿出一张很普通的软纸,用碳笔写上八十,后面添了一个根本不是文字的鬼画符,递给男人。

男人接过,转身走了。取货不在此处,这间破店里,就只有一个瘦小店主,和几十颗破宝石。陌生男人能说出“左脚的鞋”,他肯定知道取货应该找谁。

圣女果。他们交易的禁品,叫圣女果。

…………

“圣女,‘雾都’已经完工了。”带着一脸雀跃向残影禀报的,是二代雨露“西蒙妮-铎尔查”。她是卢索索财政大臣的妹妹,一位狂信徒。几年前她信仰另一个伪神,同样也是狂信。她永远不满意哥哥对教会的奉献,身为财政大臣的哥哥只能不厌其烦地告诉她:国库里的钱不是我的,而且…王国也需要钱。

“嗯,女果呢?”残影问。

“您是指‘欧蕾娅庄院’的女果吧?长得很好,下个月就能收了。”身为一名被赋予了权柄的雨露,西蒙妮各方面都还不错,就是嘴比较碎。她当然知道圣女在问什么。

“先摘一批,不能断供。”

“现在摘…入不了口啊。”西蒙妮语调夸张,仿佛听见什么不得了的事。

“我知道。”完全是贵族的矫情,吃禁果,是为了好吃吗?残影这样想,却不便说。王族与贵族,是洛拉玛神教传播的基础。很多时候,她还得违心地赞许这种矫情。不,精致。

残影说的女果,就是圣女果。也就是当初欧蕾娅她们用来抵御瘴气的小毒果。这东西只能在“湿地沼泽”中生长,且数量稀少。好在容易保存,摘后至少九个月不会腐烂。

小毒果没有名字,按照鬼蛾所学的医理划定,其实也不算有毒。它不伤身,更不成瘾。欧蕾娅吃了两百多年,停服之后没有任何症状,其他雨露也都是如此。要说有什么危害,就是一次吃半枚以上会产生眩晕,走路容易跌倒,更无法战斗。对当初的“沼泽首领”而言,这眩晕是致命的。然而到了歌舞升平的城内,它的刺激甚至不如烈酒。残影贩卖的不是果子,是“禁忌”。

圣女果,名字是残影取的。别人想不出来,也不敢。取这个名字的用意,就是要将它变为“禁制品”。她成功了。

禁制来自紫袍,而非国王。禁制的原因不是果子,而是“圣女”。

眩目、圣女、禁忌。这三种元素凝结在一枚市面上从未见过的“淡青色小小硬果”之上,怎不是一种莫可名状的诱惑?

借这小小禁果,“巫女会”破开了商贸的封锁,短短一年半,变成了“暗市”中最大的货主。明面上,还是没有商人敢跟“异教区”交易。不能交易,但可以“被抢”。商队行路,无疑要避开异教区,而非穿过。但避开到什么距离,圣所无法限定。于是…巫女猖獗,她们派出伏兵,在“异区”周边的道路上强取豪夺。商队远远听见贼兵呼和,只能“忍痛”扔下满满几大车的货物,夺路奔逃。

“禁果”难禁。后有些“圣所”起了飞智,妄图釜底抽薪,勒令所在王国直接禁制了“圣女果”这个名字。其结果,当然适得其反。许多原本没当回事的人,也开始痒了。

“巫奴”好禁,因为个头太大了。女果,就跟钱币一样好藏;

“巫奴”好禁,因为巫奴是活的,她会把上一任主人供出来,几乎无法交易。女果,从不说话;

“巫奴”好禁,因为神明通过大祭司亲口告诉世人,那是坏的。女果,总不能惹出一道“神谕”吧……

女果销路好极,总量却是稀少。于是早已无人居住的湿地沼泽中,开始出现专门种植女果的庄园。其中最大,也是最后一个建成的,就是西蒙妮口中的“欧蕾娅庄园”。身为初代雨露中的第一位雨露,身为洛拉玛神教的首席执事,“欧蕾娅-温塞格”理所当然,现已是“教区”内最大的贵族。

财产,欧蕾娅并不在乎。她没有后代,自己也快老了。但她必须是最大的贵族,身为初代雨露、首席执事,“富有”是她的职责之一。厄古斯神教崇尚苦行和禁欲,洛拉玛神教…必须奢靡。

圣女果,是解商贸不通的当务之急,同时也是一份长远的布局。眩目,圣女,禁忌。

残影希望“圣女果”能在吃下它的人心中,留下一枚种子——若有朝一日,当你发现自己必须在“洛拉玛”和“厄古斯”之间做出选择,请想想你都干过什么。是的,你早已做过选择。

“厄古斯神教”与权贵割裂,自下而上甄选圣仆。“洛拉玛神教”则反其道而行,首要攻略贵族与富商。禁制之下,买得起、弄得到圣女果的,恰好就是这一批人。

这是阴谋,也是阳谋。挂着“圣女”之名的青果在市面流通,穿紫袍的圣仆大人,你们管不管?

“圣女果”是进攻,“雾都”则是防守。残影心里清楚,或迟或早,自己一定会遭遇托托莫的王军,如果不是托托莫与帝国联军的话。打赢,大事可定。但凭眼下的实力,多半是打不赢的。就算“神之泪”与“五圣女”不顾一切,倾泄出全部的威能……信众死绝,两败俱输,也不是她想看到的局面。

雾都。当她不想开启最终的“神罚之战”而又不得不战的时候,那里…或许是能绝处逢生的战场。

什么环境,可以缩减“素人”与“武人”的差距?地底、深海。

什么环境,可以缩减“精锐王军”与“普通王军”的差距?沼泽、浓雾。

湿地沼泽中,白天能见几十脒。夜晚不管有没有月,素人就是瞎子。在那种地方,旱、蝗的耳朵将变成眼睛,那会是一场“明眼人”与“盲眼人”的战争。见过叶玄后,残影得到一个更好的比照——浓雾中,她用耳朵所提供的帮助,近似鹰骑的视野。然而鹰骑过百,旱、蝗加在一起,只有六人。

湿地沼泽中,巨型军械施展不开。有视线的原因,也有重量本身带来的问题。精锐王军与普通王军在“装备”层面的差距,也会大大缩减。

“雾都”得以落成,大大小小的“庄园”得以在湿地沼泽中浮现,当初的“五国联军”居功至伟。他们修建了成千上万的“木堡”,退兵时未及拆毁,大量兵民迁入的过程中,那成了天然的营地。

他们探出了大部分“吃人的泥沼”,用木栅围拢以做示警,退兵时也未拆毁。这替残影节省了大量的钱财。

最最重要的是:瘴气的问题,已被表面是五国联军,实际是教廷派出的顶级医士解决了。药方这种东西,配出来不易,配出之后想要藏住,更是千难万难。那时候,将近六万人每天吃同一种药,不把配方散到全军是不可能的。而五国联军的其中三国,如今正是“巫女会”统辖的“异教区”。

今时今日,湿地沼泽仍不宜居,但环境比之先前要强太多了。这里可以耕种,从来就可以,只是以往住不了人。而当初幸运地解决了瘴气的欧蕾娅一伙,想尝试开垦却带错了种子。这里不能种“球薯”,只能种“角薯”,她们又哪会知道。

眼下这种情景,“教区”内的贫民根本无需强迫,先给地,后缴税,哭着喊着要来的人,多到挤破脑袋。

“避瘴粉”的配方,不止散到了残影的领地。打“湿地“主意的人,也不止残影一个。驱赶其他王国的战损,几近于零。五国联军都搞不定的妖女,如今手上有了兵。轻易谁敢招惹?

这里的农人,当然不会只种“圣女果”,主要还是“角薯”。圣女果养活不了大量的人口,残影也暂时不允许这东西长出太多。禁果,当然是稀缺的。

雾都很大,比卢索索城还大。建这么一个玩意儿很贵。钱,是那些吃禁果的人出。

教区内,越来越多的贵族与富商在“湿地”拥有了自己的庄园,尽管他们本人不住在这儿。每一个庄园,都被要求修建一座城堡,这是“缴税”的一部分。

到此一步,那些聪明的贵族早已看懂“雾都”是做什么用的。他们先人一步,开始在都城内置产。虽然“雾都”里现在什么也没有,但在遥远或不久的将来,那很可能成为他们仅有的东西。

不管以后发生什么,发生还是不发生,趁着便宜多买一些,总不会错。

教廷迟迟不动,给了残影喘息与布局的时间。在摸不清“巫女会”底细的前提下,这很难说是错误。

大主教不敢轻忽。他很明白,如果连“托托莫”都不行,北境民众的信仰会动摇到何种地步;如果连“帝国”都不行…谁是伪神,就真说不清了。代表真神的一方,根本不需要输。平局,就是完败。

姓托托莫的人,不穿紫袍;姓沃夫冈伽的人,不穿紫袍。他们在我面前俯首,最根本的原因是:一旦我宣判他们渎神,他们将失去部下的效忠。从将臣,到平民,再到奴隶,失去所有人的效忠。而如果他们的军队败给伪神,这一点就会改变。那他们究竟是输了,还是赢了?他们真的信奉神明吗?鬼知道他们读过多少禁书。

教廷最恐怖的地方就在于此,它能直接摧毁权力者的根基;教廷最脆弱的地方也在于此,它高悬云端,不在塔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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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部讨论

2023-08-07 09: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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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24 19:21

没搞明白,私生子不让别人知道,有什么用。难道就是因为惦记着自己死了让儿子娶自己遗孀?别人不承认私生子大概不是这个目的吧?只有妻子能跟自己的姓,然后妻子生的孩子继承自己的姓,有继承权,现在妻子生不了,胖熊将军是无论如何搞不出继承人了??另外第一贵族也不能安排自己私生子嫁个小贵族么

2023-08-07 22:23

两条线终于要连成一条线了

2023-08-07 14:21

看来可以从埃博拉借调两三个将领~

2023-08-07 12:51

2023-08-07 12:05

看来下一步就是要对抗教会联军了。

2023-08-07 10:37

2023-08-07 1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