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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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狄村老家边的农田上,我和我妈遇见了福根,福根已经七十多岁了,还是像以前那么瘦削,人明显老了,带着老花镜,看起来像个乡村退休老师。他一个人在地里种番茄,身边有一条农村不多见的哈巴狗,穿着衣服。我妈问福根:“这是哪里找到狗,怎么还给狗穿着衣服。”福根说:“我儿子留下的狗,狗刚刚感冒好,给他穿上衣服”。福根停下手里的活,坐在地里,靠着田埂跟我妈攀谈,福根的往昔如电影一般浮现在我的眼前。

     福根是姥姥姥爷的邻居,听妈妈说,福根没有怎么读过书,年轻时候生产队交换社员,福根有机会去西山煤矿交流,去的时候带着糖精,给其他社员吃。西山人没有见过这个东西,尝了尝都说好吃,问哪里有,福根说,我们村里树上结的都是。后来福根回来结婚生有两个儿子。福根年轻时候就出去过,可谓见过世面,心中有一颗不安分的心。他读书不多但是佩服读书人,姥爷是退休老师,他常来找姥爷聊天。后来舅舅大学毕业后在太原工作,他去太原找我舅舅,我舅舅那时候刚好在跑业务,就跑业务时候带着他。他跟着舅舅跑了一些,见过世面,回去之后,又向村里的乡亲们大吹特吹。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福根有一颗不安分的心,但是又不勤劳又不肯吃苦干活,说话好吹牛,在山西农村环境,老实勤劳能吃苦是美德,福根这样的就显得很浮夸,不受人待见。

     福根有时候会来我家,跟我家聊天,有一次说,狄村发现了磁铁矿,以后会让狄村富裕起来,后来磁铁矿的事情没有下文,到了暑假,我回到狄村,看见姥姥家院子里放着一个铁矿石,非常漂亮也非常重,我猜测是福根带来的。

    

四年级时候,有一天早晨,我还没有上学出发,福根急匆匆得来到我家报信,说我姥爷早晨半边胳膊和腿不会动了。我爸赶紧找个车,接姥爷送去县医院。中午放学,我就直接去了医院,姥爷躺在病房,输着液,他认出我来,还不能说话,但是可以笔表达自己的意思。幸亏福根及时报信,半个月后,姥爷康复出院,姥姥姥爷从此就住在县城,福根也时常来探望。

后来狄村真的发现石膏矿,很多矿老板来挖矿,很多村民靠开饭店,买卡车做运输,也有做点小生意的,跟着赚了一笔,不过很少有人下矿井,福根没有趁势一波赚到钱,下矿井太危险,买车需要贷款投资,也没有那么大魄力。几年后发生矿难,矿井被政府取缔关闭,一切又回到以前,狄村很多人富了搬到县城住,福根还在村里。

福根的大儿子长大出来去临汾打工,由于长得一表人才,为人勤快又能吃苦,很快就在外面自由恋爱上一个姑娘要带回家结婚。到领结婚证时候犯了难,原来姑娘本来是读书的和父母闹矛盾,离家出走,出来打工的,户口簿身份证什么的都没有。福根来找我亲戚,问问能不能办一个空白的结婚证壳子,证婚仪式上没有结婚证很难看。农村娶媳妇不容易要花很多钱,大儿子自由恋爱一个媳妇,省了彩礼钱,哪怕是黑户也没有关系。后来,福根亲家找到自己女儿,表示女儿本来正在读书,可否带女儿回家读完书再回来,福根也很开明,没有阻拦。福根也许觉得儿媳妇回去读书就是借口,回去就不再来了,就再安排媒人到处给儿子说亲,狄村虽然很穷,但是周边村子也不富,何况福根大儿子仪表堂堂,又勤快又能吃苦,然后就有相中的,订了亲,准备结婚,然后大儿子的老婆又回来了。那就只好退了亲,又接着和老婆过日子。我猜想福根大儿子可能不是很想说亲,然后偷偷联系了自己的老婆,然后老婆就回来了继续过日子。

福根大儿子出去打工,在一个小厂子打工,去年厂里的烟囱坏了,大儿子勤劳而且有活抢着干,就主动去爬烟囱看一下,没想到烟囱承受不住人的体重,断了,人摔下来死了。法院判了老板给福根140万,老板表示自己一下子拿不出那么多钱,只给了一部分,剩下的钱按照一个月2000块打给福根。

福根的小儿子比我小一两岁,从小调皮捣蛋,也是没有怎么读书,但是也像大哥一样长得帅,还讨女人喜欢,后来找了一个师范大学毕业的大学生结婚。后来听说小儿子懒得不干活,老婆受不了他,离婚了。小儿子游手好闲,后来搭上当地最大的开发商,给开发商做强拆,后来强拆的时候把住户打伤了,一个人抗下了罪,判了六年。

他老婆前年病死了,好在福根他自己会做饭,可以自己照顾得了自己,福根就一个人继续在村里自己过,。

2023年4月7日,在狄村老家边的农田上,我和我妈看见了福根,福根已经七十岁了,他老婆前年死了,两个儿子一个工伤死了,另一个在监狱里,他身边有一条穿着衣服的狗,是他儿子留下的,福根坐在地里,靠着田埂跟我妈攀谈,我远远地看着福根,往日种种如电影一般浮现在我的眼前。(福根使用化名,狄村也是化名,在山西南部)

精彩讨论

绿野风云2023-05-06 08:10

万般皆是命, 半点不由人。

钧杰2023-05-06 08:55

润哥:雪球余华

雷动九天2023-05-06 08:23

年轻的时候,我不太喜欢看小说,觉得没什么意思

后来,三十多岁,看了不少知名小说《日瓦戈医生》《喜剧演员》《月亮与六便士》以及莫泊桑,欧亨利,契诃夫等等的短篇作品。
才发现,原来写的好的小说,就是让你在很短的时间里看完了(经历了)他人的一生。
合上书本,可能就长长的出一口气,叹息一下人生苦短,眨眼就是一生。
于是你便会觉得,更应该好好过剩下的时光,体验好自己的一生。
于是,今天又看到了福根的一生。
叹息一下,感慨一下。

漫天飛舞的雪花2023-05-06 08:10

多少人漫无目的的活着,人的目标和规划太重要了。过去机会很多,未来如果能脚踏实地,至少也不会很差。

润哥2023-05-06 09:15

福根的悲剧来自,第一,见过世面,有想法,不甘心受苦受累过完一生,第二,没有本钱,也没有魄力贷款买车,也没有经商经营头脑,也不敢冒险做高危赚钱多的采矿工作。所以始终赚不到第一桶金。第三,教子无方,自己明明有见识,又尊重读书人,却不懂得教育两个小孩子好好读书,尤其是大儿子,又听话又勤奋,两个小孩空长了好长相。
另一方面,福根是善良的,“姥爷”中风,他一大早就赶过来通风求救。儿媳要回家读书,他明知道可能白白损失一个儿媳妇,也没有强行留下。富贵也是开明的,儿媳回来,他立马退掉给儿子说好的亲事,也不担心儿媳以后再把儿子一起带走。

全部讨论

2023-05-06 08:10

万般皆是命, 半点不由人。

2023-05-06 08:55

润哥:雪球余华

年轻的时候,我不太喜欢看小说,觉得没什么意思

后来,三十多岁,看了不少知名小说《日瓦戈医生》《喜剧演员》《月亮与六便士》以及莫泊桑,欧亨利,契诃夫等等的短篇作品。
才发现,原来写的好的小说,就是让你在很短的时间里看完了(经历了)他人的一生。
合上书本,可能就长长的出一口气,叹息一下人生苦短,眨眼就是一生。
于是你便会觉得,更应该好好过剩下的时光,体验好自己的一生。
于是,今天又看到了福根的一生。
叹息一下,感慨一下。

2023-05-06 08:10

多少人漫无目的的活着,人的目标和规划太重要了。过去机会很多,未来如果能脚踏实地,至少也不会很差。

2023-05-06 08:41

被地质和炒股耽误的作家

2023-05-06 10:07

平铺直叙,道出真情实感。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每人皆是戏,如同即定剧本,我们参演着,想想甚是无趣,可还是努力活着,不是物质的苦,就是精神苦,生而为人,人皮难披呀。尽最大能力满足自己快乐,当然不能建立在他人之苦上,珍惜岁月和日光。

2023-05-06 08:06

这也是活着啊

2023-05-06 08:52

写出了闰土般的乡愁和时光岁月。

2023-05-06 10:28

人要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很重要!另外要勤劳,多行善事!

2023-05-06 09:57

润哥文笔进化得好明显,叙事有《活着》那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