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明媚的春天早晨。我和前同事约了喝咖啡。
前同事一个月前离的职。再见到人清瘦了一些，但更精神了。更重要的是，一年来笼罩在他身上那层雾蒙蒙的灰色不见了。
前同事40多岁，在我们共事的这家大外企工作快10年，不算飞黄腾达，也是稳中有升，做到总监级别。聊起来，果然不是自愿离职。
犹记几年前，当时的大老板在一次团队聚餐上说，我们是一个大家庭。这位耿直老Boy跑出来说，家庭是家庭，公司是公司，公司不是家庭，同事不是家人。结果一语成谶，新的大老板上任后“大家庭”把他扫地出门。
我非常理解他的处境。我也曾遇到这种情况。任你在这家公司服务多年，之前绩效考评不错，一朝撞到一个八字不合看你不顺眼的老板，给你差评让你滚蛋分分钟的事。何况四十多岁本来就是优先被优化的对象。
他说起这一年多的煎熬。自从新老板上任，他的绩效考核变成差评，被降级汇报给一个平级同事。“其实他们一年前给我差评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们想我走了。我本来想努力改变局面的，可惜还是不行。”
和我经历的一模一样。一旦被给了差评，也就变成了老板的眼中钉，做什么都是错，想翻盘是不可能的。
“之前我还在自己身上找问题。离职以后，我可以用旁观者的身份回顾之前那段日子，我想明白我没有做错什么，是环境和老板不合适了。”
我们都经历过被离职前为期三个月油煎火烤般的“绩效改正计划”。我们揶揄，所谓“绩效改正计划”和字面意思正相反，只是公司炒人的一个必经步骤，用来证明“我们已尽力了，此人经抢救无效”。
最后的离职赔偿，按他的薪资水平，只能算象征性的。
四十多岁，两个孩子要养。一朝失业，能不惶惶？
还好他素来节约，不追逐时髦中产的生活方式。他不喝星巴克（自带牛奶喝公司咖啡机煮咖啡），不去城里最Fancy 的餐馆吃饭，不买车。
他的太太有工作，而且职务比较高。多年来他们请阿姨照顾家里，两人都坚持工作。
现在虽然少了一大块收入，家庭运转不至于垮掉。
他说：“我以前纠结这一辈子是不是就这么在大公司打工了，总有做不完的项目，没有间歇。现在倒是松了口气，有时间尝试新事物了。”
他给我看他新注册公司的公章照片，有一点孩子般的得意。
他说：“这几天在整理我的项目档案，我做过这么多很棒的项目。”
十多年，本地业界谁没有和他合作过？一帮旧相识已经来联系他谈项目。
他说，也没有完全放弃打工这条路。这几天很多猎头和公司找他聊。
他自己最爱的还是去大学给学生上短期专业选修课，类似志愿者工作，他乐在其中。以前要挤出所有年假才能去，现在终于有整块时间了。他还答应去自己娃的小学开讲座，给小屁孩们做职业启蒙，他也充满期待。
他说：“我现在就是把自己完全打开的状态，不拒绝任何事，什么都去试试。”我很久没有见到他这么快乐舒展了。
我们的聊天因为他要去一个面试结束。对方是一个总部在广州的公司。虽然他拒绝搬家去广州，对方老板看了他的简历以后还是坚持要找他聊。
专业有积累，财务上自律，这样的四十岁失业没有那么可怕，更像换个活法的契机。
我替前同事高兴。也觉得自己快到来的四十岁，也许逃不过职场瓶颈和失业，但总有选择和希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