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 年 5 月 1 日
作者：Peter Boodell
芒格对哈佛西湖学校 (Westlake Harvard School) 学生的讲话
“我年轻的时候就对自己的能力有很清楚的认识，我清楚自己做不到蒙着眼睛和六位大师级棋手下棋。于是，我下定决心，还是追求避免大多数人常犯的错误吧。许多人总觉得伯克希尔有什么秘诀。我们哪里有。我们无非就是过滤掉较差的选择、明知是错的就不去做。我们这哪里是聪明，只是不犯傻而已。生活的要义在于避免犯错，在于斟酌机会成本。许多人总是要一只兔子，又要一匹马，要个这个，又要个那个，许多人信的是分散。生活不该分散。谁找老婆不是只挑最好的，生活里的其他方面也应当如此。”
美国经济面临的最大困难是什么？在今后十年的全球投资中要注意哪些问题？
巴菲特：查理，你来答？
芒格：谢谢你把这个简单的问题交给我。伯克希尔能取得今天的成绩，不是因为我们有一套什么全球配置机制。伯克希尔的理念是只做我们能看懂的投资，只找我们觉得合适的机会，其他一切都顺其自然。至于具体国家的选择，我们倾向于在负责任的国家投资。选择负责任的国家，我们心里更踏实。总之，伯克希尔真没有一套全球配置机制，除非沃伦瞒着我。
巴菲特：我没瞒你。
巴菲特：我们不可能把 BNSF 铁路迁到中国……今后 50 年，发生核武器或生化武器袭击的概率相当高。美国取得的成就有目共睹。美国的体制充分释放出了人类的潜力。现在的美国人不比 200 年前的美国人更聪明，也不比 200 年前的美国人更努力，但却过上了远远更好的生活。在良好的机制之下，平凡的人能创造不平凡的成绩。我们现在仍然具有很大的潜力。我们也希望世界其他国家和地区发展得更好，这个不是一场零和游戏。不是说中国或印度发展好了，美国就发展不好了。让我只在美国投资，我也非常乐意。只是我更想拥抱全世界的投资机会。放眼全球，机会更丰富。我不会逃离美国。
伯克希尔的四位首席投资官候选人去年业绩如何？他们用杠杆了吗？
巴菲特：2008 年，他们表现平平。2009 年，他们表现超好。人员有变化，不是原来的四个人了。他们都没用杠杆。
芒格：他们当中，有一个人，在完全没上杠杆的情况下，赚了 200%。
巴菲特：伯克希尔需要先准备好 CEO 接班人的人选，至于首席投资官的人选，不是特别急。假如我今晚去世，24 小时内，伯克希尔的新 CEO 就会上任。所有的董事都很放心。挑选首席投资官可以慢慢来。愿意为伯克希尔效力，而且才能出众的人很多。伯克希尔一定能选出合适的首席投资官。
资本投资和高收益率？两位做的投资决策都是几百亿规模的……时间价值？
巴菲特：从你的问题中可以看出来，你明白我们的处境。我们投资的是大资金，买的是大规模的好生意，与管理小资金时相比，我们的收益率降下来了。喜诗糖果只需要 4000 万美元的资本，却能创造出很高的收益率，可惜喜诗糖果容纳不了更多投资。
好生意都不需要占用大量资本。第一季度，伯克希尔的营业利润是 22 亿美元。我们必须尽力把盈利合理地投资出去。找到好机会，我们就出手。我们能找到合理的投资机会吗？伯克希尔收购了一些资本密集型的生意，我们认为这些生意还可以，都经营得不错。只是这些生意不可能多出彩。我们资金量这么大，没办法始终保持高收益率。
希望我们能不让股东失望。伯克希尔今天的规模已经这么大了，还希望伯克希尔取得超高的收益率，我们做不到。
在金融危机之中，哈雷戴维森 (Harley Davidson) 的公司债券利率为 15%，当时它的股票价格是 14 美元，你们为什么选择了投资哈雷戴维森的债券？现在哈雷戴维森的股票已经涨到了 33 美元。
巴菲特：依我看，我们当初做这笔交易的时候，你未必能问出现在这个问题。我不知道哈雷戴维森的股票值多少钱，是值 20 美元，还是 30 美元。哈雷戴维森公司的客户都是死忠，有的客户甚至把 Harley Davidson 这个字纹在胸膛上，这样的生意，我喜欢。哈雷戴文森的客户忠心耿耿。
我当初确切知道的是哈雷公司不可能破产。我对哈雷公司的了解有限。凭借我自己对哈雷的了解，我可以放心地借钱给它，但是没了解到可以买哈雷股票的程度。“哈雷是否会破产？”只要把这个简单的问题答上来，我就能赚钱。我何必去挑战更难的问题，何必去研究它的股票，研究摩托车销售的利润率以及将来的销量和需求变化……
芒格：回答得好，对公司了解的程度决定了可以买它的债券，但不能买它的股票。在危机之中投资，如果买债券，应该分析一下这家公司的股票。我们在做投资的时候，毕竟要考虑到我们承担着股东的托付，要对股东负责，所以我们受到一定的约束。
巴菲特：买股票的收益率更高，买债券睡得更安稳。我们喜欢稳扎稳打。当别人被困住的时候，我们仍能行动自如。
NetJets 出现了亏损。请问你们犯了什么错，吸取了什么教训，将来如何避免类似错误？
巴菲特：我将来还是会犯错。我和查理会犯错，我们的经理人也会犯错。我们最大的错误是当初买飞机买贵了，没有提前为将来做好准备。很大一部分资产减记来自飞机的减值。营业成本居高不下。当年，在纺织行业，我摸爬滚打了 20 年，才终于恍然大悟。芒格从第一年就开始告诉我纺织的生意有多烂。我做错了。去年，NetJets 录得 7.11 亿美元的亏损。今年第一季度，NetJets 的经营情况尚可，取得了 0.5 亿美元的税前利润。为了走上正轨，我们实施了新的业务规划，并仍然坚持安全服务。Dave Sokol 正在努力扭转局面，我们相信他。
芒格：沃伦说得都很对。我个人认为，看问题要全面。我们两人收购了 30 个大生意，都交给经理人独立管理，我们的正确率是 95%。我们的成绩还可以啊。只要是取得过出色业绩的经理人，他们来到伯克希尔，我们仍将放心地把生意交给他们管理。
巴菲特：伯克希尔的管理方式一如既往，不会改变。我们给经理人充分的自由。
比亚迪算是高科技公司。请问二位是如何决定投资比亚迪的？二位是如何扩大自己的能力圈，看懂比亚迪的？
巴菲特：这是芒格的功劳。
芒格：假如放到 5 年到 10 年之前，伯克希尔不会投资比亚迪。我们两个老年人还一直在学习。假如我们故步自封，伯克希尔不可能释放出如此之大的潜力。
今年的“价值”投资者特别多。地上可以白捡的百元大钞是否会越来越少？我现在是一家价值型基金的基金经理，我是否该转行，去经营别的生意了？
巴菲特：一定总有百元大钞可以白捡，只是有时比较难找。做基金存在利益冲突，有的基金经理更看重募集资金，而不是专心管理资产。总是有机会可以让投资者出类拔萃。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们永远在犯同样的错误。查理下面有一家小公司，叫 Daily Journal。我持有 100 股。我读了 Daily Journal 2009 年的年报。Daily Journal 投资了 1500 万美元买股票，现在已经值 4500 万美元了。在此之前的很长时间里，Daily Jornal 一直持有现金，机会这不是来了吗。机遇偏爱有准备的头脑。小资金可以抓住大机会。
芒格：抄近路的人多，走正道的人少。我们要走正道。
巴菲特：资金管理是很容易做大的一个行业。要是我当年去当哪家工厂的厂长，我很难出人头地。有人愿意白送给我金表，我才不想去当什么车间主任呢。
2008 年，您振臂高呼，号召人们买入美国股票。您如何看待今后的股市？您估计比较合理的投资收益率是多少？
巴菲特：我很少公开评论大市，40 年里，大概只有过四五次。后来的股市走势表明，2008 年 10 月，我号召买入的点位有些早了。当时我只是觉得持有股票比持有债券或现金好得多。我相信最后事实能证明我是对的。至于一个星期以后，或者一年以后会怎样，我根本不知道。从长期来看，持有股票远远优于持有现金或债券。相对于现金或债券，股票具有明显的比较优势。
芒格：其他可以选择的机会都实在太差了，股票明显是最好的投资机会。
这次的危机是一次投资机会，可惜在危机最严重的时候，我特别害怕。现在危机还没结束，请问现在的投资机会如何？
巴菲特：现在的机会算不上特别好。市场有走极端的时候，有时候特别廉价，几乎是揪着你耳朵喊着你买，有时候价格特别贵。但是，在 90% 的时间里，市场处于中间地带。至于你说的在危机中感到恐慌，我没什么好办法。别人恐慌，你也恐慌，那就没办法从股票里赚钱。你要是不看股价的话，能不能好一些？你看，农场、房子，不都没人给你报价吗。股价下跌的时候，我们很开心，因为我们可以买。本·格雷厄姆早就在书中讲过了，要是你没办法培养出这种心态的话……别人让你往前冲，你就往前冲；别人让你赶快跑，你就赶快跑……券商会特别愿意和你做朋友。
芒格：我经历过一些磨难，闯过来以后，我发现自己更有勇气了。或许你经过一些失败的历练就好了。
巴菲特：我有一片农场。这个农场没有股票那样的流动性，农场的价值是多少，我心里有数，不听别人的报价。许多人对投资感兴趣。关键是以好价格买入好生意，然后安安心心地长期持有。
我先生认为，你们两位去年做了许多明智的投资，伯克希尔的股价将走高。我不太确定。在伯克希尔的投资组合中，去年在危机中买入的股票占比是多少？
巴菲特：伯克希尔的投资组合中持有的投资不算特别低估，应该属于合理估值吧。伯克希尔拥有大量好生意。
芒格：清官难断家务事。在我家，意见不一致的话，我都是直接听我夫人的，就得了。
现在很多人都对未来持保留态度，监管越来越严、债务越来越高、投资收益预期在降低。但是二位认为我们的后代将过得更好，请问两位的信心从何而来？
芒格：人类文明面临的一个重大技术难题是能源，能源问题在不久的将来有望得以解决。能源问题解决了可是大好事。我对伯克希尔的文化持有乐观态度。我亲眼看到人们通过努力奋斗出人头地，无论是在中国，还是在印度。世界当然存在问题。人活着还是把期望值降低一些，更容易快乐。我很乐观，我都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很乐观，你们年纪轻轻的，小小的通货膨胀，有什么可担心的？
巴菲特：我没什么补充的。
现在的新闻媒体特别发达，对股东来说，是好是坏？
巴菲特：可能对股东来说不是好事。其实我自己也做了很多对股东无益的事儿。我每周打 12 个小时的桥牌，对股东也没好处。在新闻报道方面，我更倾向于 Charlie Rose 做的那种电视采访，人们可以随时观看。我希望人们可以听我自己亲口说了什么，然后对我做评判。不要只是看了别人写的一些关于我的东西，就对我做评价。有的新闻记者只是断章取义地引用一两句话，比较而言，我更愿意参加一个小时的电视访谈。我特别希望新闻报道能做到真实准确。
我给各位讲个故事，电视也不是完美的，看电视也要留心。星期五上午，Charlie Rose 采访了我，录制了一期节目。在录制过程中，工作人员播放了一段展示铁路的影片片段，其中有一段剪辑自影片《热情如火》(Some Like It Hot)，其中有影星玛丽莲·梦露 ( Marilyn Monroe) 和格蕾丝·凯丽 (Grace Kelly) 的镜头。然后，Charlie Rose 问了我一个问题。
我在回答中说，如果 BNSF 铁路公司附送玛丽莲·梦露和格蕾丝·凯丽，我愿意出更高的价格。这期采访最终制作完毕时长 106 分钟，其中剪去了梦露和格蕾丝·凯丽的镜头，保留了我提到两位影星的回答，观众看起来肯定以为我是凭空说的呢。
伯克希尔拥有最优秀、最忠诚的股东。有些公司的股东跑得像脚底抹油一样快，请问两位是怎么吸引并留住股东的？
巴菲特：作为一家公众公司，我们不知道股东是谁，股东里可能有教皇，也可能有奥萨马·本·拉登。不是公司选股东，是股东选公司。要想吸引到同心同德的股东，一家公司必须明确地告诉股东自己是怎样的一家公司。把自己如何经营公司说明白了，有的人愿意来，有的人不愿意来。菲利普·费雪 (Phil Fischer) 曾经在书中讲过，一家餐厅，招牌上写着经营法国菜，顾客一进去，也提供法国菜，一点问题没有。要是外面写着卖汉堡，里面却提供法国菜，那就要出问题了。我们希望吸引到与我们志同道合的股东。总是盯着季度盈利的股东和我们没共同语言。我们总是抓住机会宣传自己，也竭尽所能言行一致。我们拥有最优秀的股东，他们都和我们一样喜欢收购好生意。我们把伯克希尔的股东当成合伙人。伯克希尔的股东给我们支持和鼓励。
芒格：我们两个人都是从给身边的亲戚朋友管理资金开始做起的。后来我们发展成了上市公司，但是仍然将股东当成自己的合伙人。我们不是在演戏，而是发自真心。许多公司的股东与管理层势同水火。伯克希尔今天这种股东和公司的关系，不是我们有意为之，是无心插柳的结果。我们始终把股东当成合伙人。
我从 1999 年开始投资，交了很多学费才明白要买入并持有，才明白不为价格波动而焦虑，才明白安全边际的重要性。我终于明白了，好像只要做好两件简单的事就可以了，一个是估值，一个是安全边际。
巴菲特：说得很好。我刚开始做投资的时候完全不知道如何给公司估值。我从本·格雷厄姆那学会了如何用估值的方法捡烟头，可惜后来烟头消失了。我从查理那学会了另一种估值方法，看公司的可持续竞争优势。重要的不是能力圈多大，而是知道自己的能力之所及。先看看你身边的公司，多请教别人。你想想有哪些公司是你想买下来的，哪些具有竞争优势。你可以和别人讨论，好公司好在哪，烂公司差在哪。虚心请教别人。记住安全边际。最重要的还是做自己力所能及的投资。六七年前，我发现了韩国股票特别便宜，很多公司都达到了我对安全边际的要求。我买了 20 家分散投资。
芒格：道理很简单，既然是竞争性质的比赛，想要赢，必须努力思考、勤奋练*。周围的世界一直在变化，竞争对手都在学习，作为一个投资者，不持续学习怎么行？每天结束的时候，你都要比这一天开始的时候更聪明。始终追求把投资做到更好，只要全身心投入，怎么可能输？勤奋努力的人极少有失败的。你的进步可能比较慢，但早晚有一天，一定能出人头地。
巴菲特：查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给公司估值的？
芒格：除了会计，我从来没上过其他商科课程。我小时候见过一个人，他总是每天上午 10 点半就来到俱乐部。我问我父亲，这个人是谁，他的日子为什么过得这么悠闲？我父亲说：“他是收死马的，他做的这个生意根本没别人做。”我从这件事里知道了没有竞争的好处。从年轻的时候起，就一直琢磨这样的问题，最后一定能学会如何估值。一个投资者要有刨根问底的态度，要琢磨一家公司为什么行，另一家公司为什么不行。只要有这种刨根问底的态度，时间久了，一定能做好投资。没这种态度，怎么都不行。
什么生意的资本收益率最高？
巴菲特：查理，要是你只能从全世界选一个生意，你会选什么？
芒格：几十年前，我们讲出了全世界最好的生意，结果给自己找了麻烦。强势的定价权、垄断经营——我们不想公开说具体的公司！
我现在正在创业，希望取得成功。曾经有人问亚里士多德，财富应如何定义，亚里士多德说多赚钱、少花钱的人最终能富有。
巴菲特：从你说的这个原则开始做起，相信你能成功。还有许多其他类似的金玉良言。例如，做自己喜欢的事，一定能做好。伯克希尔旗下有很多经理人，他们有的读过商学院，有的没有。他们的共同点是都喜欢自己的工作。人一定要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拿我自己来说，我运气特别好，我父亲在证券行业工作，我喜欢上了证券投资。找到自己喜欢做的事，一定能做好。
做你自己喜欢做的事，一般人都赢不了你。你做自己喜欢的事，是选择了自己最擅长的比赛，没几个人能在你自己选择的比赛里打赢你。还没找到的话，就继续找。伯克希尔有 70 位经理人，他们之中有些人都没念过大学。B 夫人没上过一天学。NFM 家具城占地 78 英里，年销售额 4 亿美元，已经是美国现今规模最大的家具公司。B 夫人当年是从 500 美元起家的。B 夫人刚来美国时不识字、不会写字，一天学没上过。B 夫人 90 大寿的时候，她请我去她家赴宴，我注意到这样一件事：她家里的沙发、桌子等家具上都带着价签。B 夫人说，这样才有家的感觉！艾默生说过：“人深藏的潜力足以创造奇迹。”找到自己喜欢的事，努力追求，一往无前。
您和查理做的许多事都和一般人不一样。你们拿的薪水很低。你们一直在学习和进步。我觉得你们肯定有个什么核心的信仰，有一种最基本的理念，请告诉我是什么？请问你们的核心理念，最独特的原则是什么？
巴菲特：用不到十个字概括出来？
芒格：求真务实 (Pragmatism)。我们特立独行，一个是我们的做法符合我们的性格，另一个是我们的做法卓有成效。就这么简单。什么事做对了，我们会总结经验，一如既往地做下去。生活中有一条最朴素的道理：做对了，重复做 (repeat what work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