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的界限就像光溜溜的桶壁,而我则是其中的一直小蚂蚁,一旦坠入桶中,就很难爬出来了。
在桶中,我只能尽情地想象外面的世界,却无法窥见真相。我承认,一个在桶中整天向外张望着的状态,是令人痛苦和忧愁的。
不管是在清朗的早晨还是静寂的深夜,我无时无刻不能停止自己的思索。我想象着大海、同位素、水井、被掘盗的帝陵、地中海边的裸体女人,被炸的稀烂的纪念碑。我们在桶里拼命叫喊,相互同情、彼此厌恶,试图逃离桶壁神圣而恐怖的阴影。然而,我知道,试图通过想象和写作摆脱日常生活的荒漠,同时清楚自己只能沉溺于狭窄的内部世界,最终不会获得成功,才华和热情会随时间消失,最终只会逼迫自己接受地狱,成为它的一部分。
卡尔维诺说,生活的地狱不在别处,就在我们的呼吸和每日生活间。
是的,烟屁股、泔水桶、溢出的垃圾、堵塞的马桶、领导的呓语、肚子上的赘肉、横飞的吐沫,这些都有可能构成片刻的地狱。在光溜溜的桶壁内,这些小小的地狱就像赌博机里光溜溜的弹球,四处乱窜,随时都能击中灵魂,撞的稀碎。
有时我会坐在马路牙子上,屁股后面长着杂草,经风一吹,摇头晃脑,仿佛一群老大妈在围观开进了死胡同的汽车,惊讶而嘲讽。
我会看书,掏出一本与桶内的格格不入的小说,大概就是《纯真博物馆》、《烛尽》这样的作品,你绝对不可能在图书馆里找到有人在读它们。更可气的是,你在任何一个桶内都不会遇见有人在读这样的书,那么读这些书人在哪儿呢?或许有很多人在读,但他们正和我一样,不想让人知道有人在桶内读这些书。因为他们也在想着和我同样的事,我这样自己骗自己。
我稍微移动了一下屁股,让阳光刚好能够照亮一半的扉页,就像画廊里的灯光摆设下的壁画一样,这让我觉得很得意。
我很快读完了手边的书,随后意识到这完全是在浪费时间。我决定去桶边看看,顺便攀爬一下那令人生畏的绝壁。我蹦跶的一下,摔了,生气了, 我再蹦跶,又摔了,我蹦跶了无数次知道我完全丧失了力气。
桶壁岿然不动。
我变得更加容易愤怒、生气。我搬来小板凳,坐在桶的边上,等我恢复力气了,我再蹦跶,就酱,不停的蹦跶,永不停止。
后来呢,有一天,桶壁漏了个洞。我发挥出考试中卷王的本领,不顾一切的冲过去,体面、道德、谦逊啥也不要了,见人就拉,挡住了就踹,眼里只有冲冲冲。
结果就是我跑出了一个桶,却发现这外面还有一只更大的桶。
“这是一只递归桶,永远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