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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柳曾经创造9年年化93%的业绩,堪称投资大神。最近几年市场对他有些争议。但是这个访谈我看了几遍,的确受益匪浅。值得学习思考。
知识可以传授,智慧只能启迪。
上证报记者:不管是以前个人做投资,还是如今在机构做投资,你的投资业绩都非常抢眼,但超额收益不一定是靠市场主流品种取得的,你是如何做到的?
冯柳:我把投资风格分为三种类型。
一是买大家都知道它好的公司,投身大势之中,核心是把握宏观、把握牛熊、参与到风格牛市之中,这种能力最难得、要求也最全面,需要多因素多变量判断,回报也最高最快,但难点在于稳定,毕竟因子和变量都太多了,需要大师级的能力才能驾驭。
二是买别人不知道它好但你知道、或者是别人都知道它好但你知道其实更好的公司,这需要对个股有深入的研究,通常是专业人士、资深的基金经理等,这种能力需要积累和机缘,回报高且效率也不低,但难点在于积累与机缘都是高门槛,且不容易重复,毕竟你懂这个公司不代表也能懂另一个公司。
三是买大家都不知道它好的公司,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但因为大家都不知道它好,所以它就没有相应的定价,如果还是不好,那也亏不了多少钱,而万一好了却可以挣到不少。这种方式从整体上看回报不高且效率最低,好处就是没有门槛,只要把心气放平就可以了,完全是一个碰运气的体系。如果这是一个经常会发生变化和有意外发生的增量世界,那这种方式会比较容易有意外之财,如果是一个固化的存量环境,就会很沉闷且没有惊喜,而如果是一个减量的环境呢,那就会有点危险。
我过去主要是第三种模式,找到几个增量的好行业成体系的去碰运气,未来可能会增加前两种模式的探寻。
上证报记者:如何理解“经常会发生变化和有意外发生的增量世界”?如何区分增量、固化和减量?
冯柳:就是看行业是否在扩容和发展期,是否分出了胜负,有没有变局和反复的可能,如果有,那找到有利基支撑之处去等待可能性,这个阶段研究的准确性会降低,因为条件值会经常变,比较适合博弈。固化就是座次已定,无法博弈但研究的可靠性升高,可以投资于结构化的机会。减量就是泥沙俱下,研究和投资的价值都不复存在。
上证报记者:在个股选择时,很多人通常会看基本面因素等。你在运用定量选股选出来之后,去做进一步的研究时,主要关注哪些因素?
冯柳:理论上,大家看的方面我也会看,只不过权重不同而已。在操作中,我把市场是不是有机会看的最重。打个比方,“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大家都在研究淑女有多好,用各种学术去评判,而我首先考虑的是她有没有嫁人?有几个人在追?光研究她好是没用的,关键是要掂量一下是否有机会,有机会它的好才有意义。
很多时候,对我自己而言,不到位的研究还不如不研究。当时回A股的时候,在底部选出了很多后面的大牛股,但我跟我的助理讨论的时候,大部分都被我们否掉没有买,包括后来表现抢眼的科技龙头股、游戏龙头股,都是先选出讨论后放弃,然后涨起来很多后才理解,代价极大。事后我也在反思,为什么好票都被研究否定,不好的反而留下来了,主要原因是留下来的票大家都不熟,就没人提反对意见,而熟的票在底部往往伴随着理直气壮的偏见与负面信息。我尽量要求研究时只做框架性分析,因为如果你对它的认识没有达到非常高的层次,很容易被信息牵引,成为被信息驱动的低等生物,那还不如回避信息,只做框架覆盖,利用方法论和体系去参与。
上证报记者:因为被否掉而没有买入,那该如何坚持自己的判断呢?
冯柳:我不太强调判断,我是让市场推着我去选择的。我筛选个股比较快,但会跟踪很久,我不是很喜欢用坚持这个词,真正想明白的东西是不需要坚持的,它应该是顺理成章的行为。
上证报记者:对于价值股和成长股,你是否有偏好?
冯柳:如果成长和价值可以预定的话,那肯定是成长股好,因为成长才是最大的价值,但难点是它们有时会转换,如果你错判成长并以成长股的价格买入了价值股,那应该就是股市里所能碰到的最大风险了。
所以,成长股投资是需要锐度保护的,你得识别出成长的锐度,同时还需要对其不断跟踪与验证。前者我偶尔能做到,但后者需要付出一点精力,所以在有更省心机会的时候我可能会优先其它类型。而投资价值股的好处是你可以期待它变为成长股的可能性。不过如果仅是出于价值低估去关注,这是我不赞成的,我不愿意占市场便宜,你可以要求估值保护,但不能寄望于估值回归,因为这很可能永远不会发生。
上证报记者:从公开信息看,你也偶尔会选择在基本面或商业模式上不是公认的好公司,如何看这个情况?
冯柳:我买的公司偶尔会有点瑕疵,但利润也来源于瑕疵消失,好处是我通常买在低位,即使错了也不会亏大钱。商业模式我觉得不能太教条地看,低位最重要的是竞争力与格局,高位的商业模式才会更重要些。
上证报记者:如何做到买错了也不亏钱?
冯柳:买错了肯定会亏钱,否则怎么叫错了呢,无非是尽量少亏点,别亏伤筋动骨的大钱,这就需要有安全边际和操作纪律。根据我的体系,价格大幅向下变动后就必须要无条件地行动起来,要么加要么减,不加就要减,没有中间状态。如果加了那自然摊低了成本,如果减了那就降低了仓位,所以一般不会在重仓股上出现很大的亏损,这是一个无条件的行为机制,主要是强迫自己去面对和解决,不令自己陷入被动和丧失行动力。其实很多时候大家都能看得清楚,往往是拖延和麻痹令自己陷入了深渊。犯错不重要,哪怕一动就错也远比丧失行动力要好,因为后者会令人无力且自欺欺人、越陷越深。
上证报记者:你以前说过,靠天赋、靠品质都走不远,一定是靠科学的训练、系统的学习和独立思考,最终形成恰当的是非标准和行为准则。上述“无条件的行动机制”,你是如何让自己训练出来的?
冯柳:对专业的投资者来说,得出结论和判断不是件太难的事,但人总是不愿意面对痛苦,总希望在更舒服的状态下去解决问题,但市场一般都是在不如意的位置上给我们选择,这就容易造成拖延和回避,所以得给自己设定一系列的机制,同时把难度分解掉,大的行为做不出来那就做小行为,先获得行动力最重要。心动即行动、随心所欲这两点是我非常重视和强调的,要有心理建设的能力,把自己从对错得失上抽离出来。
上证报记者:你之前介绍过你的弱者理论,重常识而轻能力,为什么会有这种倾向,能再补充下吗?
冯柳:打个比方吧,平地走路人人都会,这并不难,但如果把他们放到高楼的边缘去,大家可能都会紧张到无法迈步,这是因为得失巨大到足以令人动摇心性。我不是说能力不重要,会跑的自然比只会走的要快,但很多时候大家还没到赛跑展示能力的阶段,而且真到高楼边缘,会跑和会走可能并没有什么区别,反正都是被恐惧控制得无法行动,所以只要你要求的回报不是特别高,大部分时候回归本能与常识就很好了,关键是清明心性、不被得失牵引。
上证报记者:清明心性也是一种能力啊,这并不容易。
冯柳:这是向内的能力,只要求自己就能获得,向外的能力需要资源和机缘,并不完全取决于自己。
上证报记者:你的弱者体系,或源于此前没有好的研究支持,如今到高毅以后,可以有业内一流的研究支持,投资策略跟以前有变化吗?
冯柳:基于“弱者体系”的投资策略基本没有变化,人还是有路径依赖,加上也习惯过去那种较为闲适的工作生活方式了,我不是事业型的人,也不要求自己做优等生,所以大体框架基本没变。
近段时间开始,我偶尔会接触下券商分析师,科普基础知识,不要求传递信息,主要是了解相关行业的背景、商业模式和发展趋势等,这些还是蛮有帮助的。另外,我与助理的工作关系是分工而非协作,我很少会对他们的工作内容做审核,一般是直接选择是否采信,这样的好处是可以极大地节省时间和精力,养成他们独自对结论负责的态度,可以胜任比其他方式更巨大的工作规模,坏处是容易导致混乱和遗漏,毕竟大家的倾向点不同,这就要求非常稳定默契的关系培养,它需要一个时间过程。
上证报记者:从你的最新持仓情况看,也有一些股票是在涨幅较大之后买入的,而且仓位还不小,与你之前强调逆向投资似乎发生了一些变化?
冯柳:看下跌股票的好处是可以有很多时间思考,不至于被市场催促着去行动,且在风险暴露的情况下不容易有意外。但如果那个股票是之前有深刻理解的,那么上涨买入其实是提高效率和准确度的方式,当然缺点是不容易买够量,除非其空间足够大,可以支持你边涨边买。有时候可能之前研究过但错过了,后来被时间和市场教育后有了更深的理解,这种情况我是不介意追涨的;而如果没有之前的跟踪铺垫我就比较少去追,主要是不想把自己放到陌生环境中去面临诱惑以避免冲动。但如果我知道自己知道它,我是不介意追涨的。事实上我在加入机构之前投资时也有过很多大涨后再买入的股票,很多人说我只买跌,这是误读。
关键你得清楚是运气体系还是实力体系,在实力体系中,要善于集中突破,放胜负手,毕竟好不容易有了几个了解的机会,不全力抓住就太浪费了。有的公司,我持有了较长一段时间,天天感受它的涨跌逻辑,这是在培养强者体验,在合适的机会就进行模式切换,这并不冲突。当然,考虑到我的能力和积累不够,大多数情况下我还是遵循“运气体系”不去追涨的。
上证报记者:从公开数据看,你的持仓调仓换股相对频繁,如果对业绩归因的话,从交易和选股两方面看,对业绩贡献情况如何?
冯柳:利润一定是来自于选股,交易是实现选股的方式,它是成本项,换股较多主要和自己的知识积累不够有关,看到机会又担心错过,那只能先上车再慢慢思考学习。利润一定是来自正确的选择且持有不动,动就意味着纠正和改变,换仓频繁说明存在错误,犯错的部分怎么可能还贡献业绩?
当然,交易可以平息内心波动,没买的时候渴望拥有,思考的客观性难免受到影响,得到后,怕被伤害的担忧又会产生,这样可以平息内心的波动,在反复中认清自己。我不是个很理性的人,极度情绪化,所以交易有时也是平息情绪的方式,先满足一个无法克制的贪婪与恐惧,然后再找到真正的需求,进入贤者时间后才能知道是否是真正所爱,这是我需要反省的地方。
上证报记者:根据公开持仓变化,很多重仓股票都卖在了高点,你是如何做到的?
冯柳:要么是巧合,要么就是大家的误读。我是长时间满仓的人,有卖就有买,如果你看见我卖在高点,那很有可能另外一只股票也买在了高点,我从来不会预先设置好卖出操作,让自己的主观降到最低,永远是迭代它。有些明明不好的持仓,为什么没有处理?因为有比他更需要优先处理的股票。所以大家看到有的股票我卖了之后会跌,但也能看到更多的股票我反复坐电梯,甚至还有卖完就翻好多倍的,这些过去几年的公开信息里都看得到,总体来看,卖完继续涨的次数是多于卖在高点的。
上证报记者:如何进行迭代排序的?
冯柳:很快,每天花十分钟把持仓看一遍就行,谁多谁少内心会有感觉的,就跟着心情走,随心所欲,把念头放大,决不隐忍它。很多人说守股如守寡,需要很强的意志力与坚持,我恰恰相反,有一点不舒服就去处理掉它。如果你现在就不舒服了,市场有无数种办法让你更不舒服,隐忍和坚持只能让你在更被动的时候去放弃,跌十个点你不舒服了,却告诉自己还能忍,然后跌三十甚至五十个点后忍不住割了,那这种痛苦的意义何在呢?我觉得好的持仓应该是很舒服的,是一种很愉悦放心、可理解的状态。如果产生焦虑和不安,那一定是有超出了你能力范围的事情,那就降低它的配置直到恢复轻松愉悦,哪怕减在最低点也没什么,心安理得的去接受,不该你挣的钱错过没什么好难过的。不怕犯错是获得行动力的关键,更可以帮助你从负面情绪里跳出来。
上证报记者:根据上市公司定期报告,2018年下半年以来,你管理的产品出现在多家公司股东名单上,调仓换股也比较频繁,主要原因是什么?
冯柳:此前持仓主要在港股,下半年A股大跌后,有战略转移的想法,所以将资金陆续转向A股市场。由于基金的规模不小,要在很短时间里承接主仓位转移,就会面临同时买入几十只股票的情况,有点仓促,来不及精挑细选。事后来看确实买了一些不太好的标的,导致战略选择对了但没有很好的落地,反而给2019年上半年制造了隐患。后来自己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在二季度后陆续调整了持仓,一个个的去处理,慢慢地优化,在这个过程中就会给大家留下调仓非常频繁的印象吧。其实主要是犯了错,那自然要去纠正,这次的经历也给了自己一个教训,就是任何时候都不能强制给自己一个必须完成的需求,否则很容易被需求牵引而致变形与迷失,越是紧迫的时候越要从容、越要规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