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用的大爆发,现代世界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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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用的大爆发,现代世界的诞生

一、政府信用的确立,荷兰商贸秩序与英格兰国家力量的结盟。

在19世纪,政府信用的最直接表现形式。就是公债,其实,在历史上英国国王曾经多次举债,向大银行家借取短期借款。但是在光荣革命以前由于国王的肆意行事,英国政府的信誉并不佳。比如, 1672 年,当时的国王查理二世颁布延期偿付法令。 并宣布不归还银行家借出的本金,而且宣布暂停偿付利息,为此还打了一场官司。

光荣革命后威廉三世来到英国,他的官员借鉴荷兰经验,1692 年提出用发行公债的办法来筹措资金, 在当时这被称为"长期借款"。公债与私人借款不同。私人借款是国王找银行家借钱,由此产生的债务关系实际上是个人与个人之间的私人关系,但是公债是以政府名义向公众发行的,一旦政府赖账,有损的是国家体面和政府公信力。因此,为了向公众证明自己会还钱,英国政府以一项税收收入作担保,保证自己会偿还债款及利息。

英国在议会约束下,增量国债主要流向是战舰火炮被服粮酒等制造业和农业,以及士兵水手和雇佣军,而非宫廷消费、贵族花瓶或扩招官员胥吏;加上银行和交易所为之做市流通,可随时用于交易或抵顶债务或变现消费;因此在购买者群体的心智和行为中,也被视为“钱”;拿金币去买国债时,自己的“钱”并没有少,因为有利息可赚,感觉还多了一点儿(这就是信用的创造,或复用现象,传统领地型认知框架往往会漏掉这点);而政府借到手的金币,则实实在在的花到了供应商、工人和士兵水手们的手里,其消费则又变成其他工商业者和农户的收入;倘若贸易因为国债而扩张、实业投资不受阻碍、税收廉洁高效,维持利息基本不成问题。

此后,权力精英们遇到灾害或战争等冲击时,就更少被逼到拔剑互指的程度;也无需扩招敢于横征暴敛的官员胥吏去竭力搜刮,引发民众敌意、逃亡或反抗,反而是各种承包商、供应商、投资者(有时甚至包括敌国商界和军政精英们的私房钱)纷纷围过来;有国债代替官职爵位作为长期食税的道具后,也不必用卖官卖爵来筹款,逐走老朽无能的官员时也容易一点,等等;这些都能提升权力精英们的合作空间和博弈底线。

二、对债务的恐惧与质疑

在传统贵族教育下的精英们,很难理解国债的这些功能,往往为自己的治理而自豪的同时,把国债当作负担甚至污点。英国时评家乔纳森年写道,人们不相信这套新的治国方略这套政策,是因为他在本国(荷兰)早已成熟了", 荷兰人相信 "国家负债符合公其利益",这对荷兰可能适用,但对英国未必行得通英国的社会和政治早竟与荷兰不同。 英国著名作家笛福在 1720 年就曾无比怀念旧时代 :"(那时候) 没有欺诈,股票投机,彩票, 公债,年金,没有人购买海军债券和公共安全债券,没有国库券在市面上流通。 法国人社布歇尔在 1739 年的一份长备忘录中写道,英国已被 6000 万英镑的债务压垮,"英国的国力虽然众所周知,但大家明白它已无力偿还债务"。在英格兰银行1694年成立的前后,国债规模约三五百万英镑;经历多次领地和继承战争后,到1720年前约5000万英镑,这时一次急于减债的不当操作,引发了南海泡沫。此后一代人都对债务更加反感乃至恐惧,限制设立股份公司的《泡沫法案》直到1825年才撤销。同年法国的密西西比泡沫,导致社会主流都极度排斥银行券长达一个世纪,国债发行艰难而且用途混乱,贵族官僚教士商人地主们就只能挤在租税官职的赛道里狠斗,无人顾得上底层,崩断的时候就很难形成共识,结果是连番砍头。1760年代英法战争结束后,国债总额冲到约1.5亿英镑,英国传统精英们的厌债气氛再次高涨。曾主张正义不能脱离财产的稳定持有、经过同意的转移和履行承诺的休谟,这时也未能免俗的评论:“被普鲁士和奥地利征服,是比负担1.5亿英镑债务更好的出路”。议会试图增税减债的又一系列不当操作,外加乔治三世的干政,间接推动了北美独立和此后的法国崩溃。到联合各国击败拿破仑时,国债已飙升到近8亿英镑。期间金币完全不够用,只能依赖银行券流通。此后新生代的权力精英们才摆脱债务恐惧症,不再强行压减。这时李嘉图的观点是,今天的国债就是明天的税,因此是等价的。国债带来的其他作用被无视了,这也是早期散户研究者们的常态。托马斯·巴宾顿·麦考莱著的《英国史》中这样描述公众对债务的态度:“国家的苦恼和绝望随着公债一起增长……[在拿破仑战争期间]英国的长期公债总额达到了8亿英镑。这的确是一笔巨额的债务,公众的绝望也达到了顶点……但英国人的抱怨在英国财富的增长面前看起来就显得颇为滑稽,这正如艾迪生笔下的那个过分担忧自己健康的人一样,他不停地抱怨自己要死于肺炎,最终却不得不因为自己的肥胖而羞愧地闭上了嘴。”

18 世纪早期的英国普通人和评论家之所以不相信公债的力量。很重要的原因依然在于,他们中的大多数人还是以 "零增长社会" 的思维在考虑问题。在农耕技术条件下,举债是一项恶行,因为你的收入不仅不会有线性增长,还可能因为天灾人祸而萎缩,因此债务意味着风险。但是,在正增长的社会中,时间可以创造价值,你有本事借那么多钱,意味着你持续创造现金流的能力得到了认可,同时你的信用也让别人相信你能够按时还钱,这个道理对个人成立,对国家也成立,国家借钱打仗,赢得土地与财富,然后按时还钱,这就是国家的信用。如何建立这种信用? 答案很简单 :政府权力在经济规律面前低头,接受房贷人,也就是商人,按照数个世纪以来积累下来的商业银行运行经验和规则做出的评估。也就是说,政府把自己也当作一名商人,接受银行的贷款体系流程,让银行审查资产并评估还贷能力,这就是国家信用的产生。写到这里还有人为天量的美债担心么?

三、信用的大爆发,现代世界的诞生。

18 世纪的荷兰人是最有资金的放贷人,也是最有经验的评估者,而英国政府的政体改革恰好能够在制度上创造条件使政府低下头来接受商人的信用评估,双方的联盟就这样水到渠成地建立了起来。保证税收和债务同步增长是荷兰财政体系成功的关键,国家信用的债务将公民与国家联系到了一起,由于政府官员也持有大量公债,因此每一个公债持有人都能够对自己资产的安全性有充足的信心,荷兰政府并不发布任何帮助投资人判断政府偿债能力的财政报告但由于政府与债权人之间的相互信任及良好的信用记录,荷兰政府的长期贷款利率只有2.5%。这种政府与债权人之间的信任在同时期欧洲的君主国是不存在的。历史证明,那些曾质疑英国负债太多的观察家全部错了,18世纪是英法"第二次百年战争"的长博弈时期,在这场博弈中,英国打赢了九年战争、西班牙王位继承战争、奥地利王位继承战争、七年战争和拿破仑战争,在全球争霸的舞台上彻底击败法国,成为当之无愧的世界霸主。对此,伊萨克.品托在1771年评价说:"(英国) 公债的利息准时偿付,不容违约,债款由议会保证还本,这一切确立了英国的信誉,因而借到的款项之大令欧洲其他国家惊愕不已。" 他认为,英国在七年战争中的胜利是公债政策的结果,而法国的赢弱就在于信贷组织不善。18 世纪末,英国的皮特政府在下院宣布 :"这个民族的生机乃至独立都建立在国债的基础上。1782年4月,法国及其盟国以及其他很多欧洲人认为英国处境艰难,简直没有出路,但结果英国政府发行了 300 万英镑公债,认购规模竟达500万,只要英国政府向伦敦四五家大公司打个招呼,钱就来了。布罗代尔这样评价英国国力与公债的关系:英国的强盛导致当时谁也未能预见的工业革命,其原因并不仅仅在于经济的上升势头,不列颠市场的形成和扩张,以及18世纪整个欧洲活跃地区普遍分享的繁荣。它还得力于一系列特殊的机遇,正是这些机遇推动英国在自己无意识的情况下走上现代化的道路。英镑是一种现代货币。英国的银行体系是朝着现代化方向自动形成和自动演变的体系。英国的公债作为一种长期或永久性债务稳如磐石,这个根据经验提出的体制事后将表明是个功效卓著的技术杰作。当然,回过头来看,公债也是英国经济健康的最佳标志:因为源自所谓英国金融革命的这一体制不管多么巧妙,它必须对公债持有者按期还本付息。做到这一点与维持英镑的经久稳定同样是件费劲的事。

18 世纪最核心,最富魔力,对英国崛起和人类历史影响最大的一个词,就是 "信用"。英国崛起的关键就在于 1620-1720 年的金融革命中建立起的信用体系。这场金融革命绝不单单是金融机构的革命,它更是一场世界观的大变革,其基础是新生的政治经济学思想,以 "信用"为核心的世界观。仔细想一想, 正增长归根结底来自哪里? 答案是来自人,来自人类无穷无尽的创造力,财富归根结底是人为了满足自己的需求而创造出来的价值, 我们能创造多少财富,取决于我们能够发挥多少聪明才智来满足我们永无止境的目标,从满足眼耳口鼻身的惬意到以星辰大海为征途。在零增长社会,这些聪明才智过多地消耗在暴力纷争的零和博弈上了。零增长社会中,人本质上都是 "赌一把就跑" 的短期博弈者,所以底层想方设法地占便宜,而高层则反复对商人赖账甚至开刀。 领主农耕时期,人们习惯于在和平时期为战争进行积累,以囤积财富作为治理或防卫手段。他们不习惯征税,更不习惯使用公共信用,在囤积财富的过程中,大量的资金抽离了生产活动,造成社会财富的收缩。在信用社会是需要以诚实和信任为根基的,国家必须利用权威来发展和维护先进的信贷体系,同时还要放低姿态,在经济规律面前像一个商人那样行事,才能享受正增长社会带来的好处。因此我认为比陆地和海洋之间的斗争更重要的,是正增长思维和零增长思维之间的斗争。二者的根本区别,是一个把人束缚在土地上,认为人的最高价值就是日复一日地辛勤劳作,或者在暴力组织垄断的国家机器中不断向上爬;另一个则将人从这种束缚中解出来,不干涉他向任意一个方向发展自己,锻炼自己的技能开发自己的潜力,只要他的劳力能够赚得到钱,他就拥有 "信用"并且可以得到过人的回报。更进一步说,零增长社会的信用来自乡土社会对他的认可替在暴力组织的官僚机构中不断晋升的能力,这种晋升看似稳固实际上经常系于君王的一念之间,正增长社会的信用却与此无关。只要能赚钱,不管他多么离经叛道,其价值也可以得到认可。在零增长思维看来,正增长思维的人是荒谬的,异想天开,不听老人言,寅吃卯粮,种种行为都不符合传统社会的处世经验。贷款是超前消费,做生意是投机倒把,创业是自讨苦吃。在零增长社会这些指责无一例外都是正确的,因为那个社会的生活状态太过困苦人人绞尽脑汁思考如何伤害对方或如何防止被对方伤害。但是一旦基于 "信用" 的正增长社会得以建立,无中生有便成为了可能,人类就可以把自己的聪明才智解放出来,投入到无限的创造财富的征程中去了。

参考文献;

1.《商贸与文明》张笑宇;

2.《债务与国家的崛起》James Macdonald;

3.《债券经济学01:绪论》学总公号2100视角;

全部讨论

05-29 10:29

法国自18世纪中期开始了大刀阔斧地削减政府债务,政府负债水平降到了很低的水平,在大革命前一年的1788年,公共债务占GNP比重为65%,同期英国的比重是182%!然而,发生革命的不是英国,而是看起来债务水平更低的法国。

05-29 10:29

一个君主能获得的税收是和他的臣民的自由程度成正比的,你不可能限制臣民的自由,同时又获得高税收。

05-12 09:30

在拿破仑战争期间英国的长期公债总额达到了8亿英镑。这的确是一笔巨额的债务,公众的绝望也达到了顶点……但英国人的抱怨在英国财富的增长面前看起来就显得颇为滑稽,这正如艾迪生笔下的那个过分担忧自己健康的人一样,他不停地抱怨自己要死于肺炎,最终却不得不因为自己的肥胖而羞愧地闭上了嘴。

03-30 09:04

在《世界小史:从金钱暗流中看懂国家兴衰》一书中曾提到,其实只要拿破仑有一点经济头脑,军费问题并不难解决。因为荷兰就是当时法国的附属国,阿姆斯特丹更是当时的世界金融中心。如果拿破仑懂得运作,荷兰完全可以成为拿破仑帝国的摇钱树。
但拿破仑不但没这样做,还对阿姆斯特丹的金融家们施以高压,导致许多人逃往伦敦。这是一个导致此消彼长的昏招,因为伦敦在接纳了大量资本后,取代阿姆斯特丹,成为新的世界金融中心,也奠定了英国的强大未来。

02-11 08:54

“没有一个国家应该无债务,国债就是一种国家凝聚力”,公民对欠他们钱的政府忠诚。

2023-10-02 12:16

中国的国债大概占GDP的20%,说好听点是风险可控,不好听的呢就是不负责任。

2023-09-12 20:23

2023-09-06 12:08

国家债务是有公共属性的,就像现在的美元是国际流通货币。其他国家虽然没有这么强力,但也应该提升国家信用,努力发债承担公共责任。

2023-09-02 09:44

英国议会当时也意识不到他们发起的光荣革命有着划时代历史意义,他们只是烦透了信仰天主教的国王想换一个新教徒。

2023-09-02 06:58

这篇有1.4万的阅读量?什么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