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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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钓了十多年鱼的朋友,昨天约我一起与野钓。

驱车几十公里,来到一个无人的山坳里面,中间有一个野湖。此地群山围绕,风景秀美,是野钓的好地方。本以为没有其他人,抛好竿坐下来之后,仔细观察湖面四周,发现了几个钓友。一动不动,潜身于树石草木之间,不认真还真发现不了。

也是,这么好的地方,怎么可能只被我朋友独自发现呢?钓鱼人的鼻子可灵着呢。就比如我朋友,方圆几十公里之内,有什么好钓点,能钓什么鱼,哪怕位置再隐秘,他都门清。可是门清的肯定不止他一个,好的钓位,竞争可激烈着呢!

我们村有个挖草药的大爷,家里有一本很厚的手写书,这本书是他家里几代人共同完成的大作。书上面记录着各种各样的本地药材,长什么样子,特点,作用,哪个山旮旯有分布。他家几代人都挖草药,都在山里逛,方圆几十公里的山,某个坡上有一颗什么药,都门清,都记录在本子上。

因为我从小也喜欢在山里转悠,所以经常跟着这个大爷去挖草药,大爷还说要把这本书传给我。只是现在这书没用了,因为大山都被开发了,山里面基本挖不到草药了,好像都绝种了。而且现在大家生病都去医院了,几代人的草药生意已经倒闭了,大爷的书,只能留着做纪念了。

和朋友钓鱼时,一边闲聊。朋友告诉我一个重大决定:这次叫我出来钓鱼,是干最后一票了,准备金盆洗手不钓了,钓鱼装备都已经挂到二手平台上去了。我很惊讶,这十多年来,朋友最大的爱好就是钓鱼,好好的,怎么收手了?难道是钓久了,兴趣就淡了?朋友说不是,依然兴趣浓厚,就是因为兴趣不减,所以才要戒掉。钓鱼耗费很多时间,每次出来钓鱼很开心,钓完回家却有负罪感,觉得自己不务正业,在浪费生命。

我们闲聊了两个小时,我大概明白了。哦,原来是这样。

钓了十多年鱼,开心了十多年,一直在开心和负罪之间做心里斗争。最终选择了不让自己开心,这样就没有负罪感了。普世价值观的力量真是强大,给人们打下了思想钢印,开心是错的,是罪恶的。

我问,你觉得后半生,你还能遇到第二件让你开心快乐十多年的事情吗?

他说,可能遇不到了。

突然我觉得遇到还是遇不到已经不重要了,原有的都放弃了,再遇到一件,再继续负罪吗?

我说,也许等我们老了,快要挂了的时候,回首人生,全是沧桑。难得开心的,让你会心一笑的,或许恰好就是给你带来很多快乐的事情,比如钓鱼。你觉得浪费人生的钓鱼时间,或许反而是人生最美好的时间。也许,人生几十年本无意义,做点自己开心的事情,反而才是最终的意义。毕竟我们走了就不会再来。

但社会要运转,就不能让大家都按自己的想法来活。乱世要炮灰,盛世要韭菜,得让大伙步调一致,人生轨迹都像是一个模型刻出来的产物,才好统治。羊群都跟随大部队一起走,牧羊人才能管理成千上万头羊,如果每头羊都走自己的路线,那怎么管理?

我以前很喜欢看历史,尤其是中国历史。王朝更替,英雄辈出,史诗的热血和浪漫。为什么喜欢看呢?因为看历史的人会产生一种奇怪的代入感,就是我上我也行。经常会感觉,啊,这个老大怎么这么蠢,是非不分,听不进忠言。那个皇帝怎么犯这么低级的战略错误,我都能随便看出来,他怎么就看不出来呢,太笨了。看到一个谋士给主公出了一个很妙的主意,主公就胜利了,觉得这主意我也能想到啊。

要是我来,我也行,比你们干的还好,不自觉地就把自己的角色定义为王侯将相级别了。

就好像股民总是喜欢指点上市公司老总,觉得他们这个也犯错,那个也不行,我都能看懂他们怎么就看不懂呢,太差劲了。拿着几千月薪的人,天天讨论世界格局,国家大事,这步棋走对了,那步棋又走错了,好像自己在操控世界这盘大棋一样。

看历史,就会产生一种自己在下一盘大棋,有着上帝视觉的优越感。

后来我明白了,那是一种幻觉。历史只是帝王将相的历史,是记录他们的故事。历史从来不是老百姓的历史,和亿万生灵没有关系。历史上最精彩的篇章,比如三国时期,各路英雄纷纷登场,激动人心,情节扣人心弦,非常精彩。但这些精彩是王侯将相的世界,对于老百姓来说,那是地狱,是坟场。那段短暂的历史,人口从5000万降为不到1000万。“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这是曹操的写实诗。而那些和平年代,没啥英雄出现了,历史就索然无味,看的让人昏昏欲睡。而对于老百姓来说,这是难得的可以吃饱饭的盛世了,是最好的时期。

比如宋朝,在历史上被骂的很惨,软骨头,没有血性。但是宋朝GDP占全世界70%,用今天的经济观念思考,就知道70%是多么恐怖的存在。宋朝放开了经济,商业很发达,商业税占大头,农民交税很少,藏富于民。如果你是老百姓,你是愿意生活在三国,还是宋朝?

我现在对历史英雄人物的兴趣没那么大了,反而喜欢去了解各朝代的人口变化,农耕水利,土地税收政策,产出情况,消费情况,物价如何?就是想了解下各个朝代老百姓的生活如何。可惜这些东西不是主流,相对于帝王将相的故事,这些资料少的可怜。不过也够了,我也不是要成为这方面的专家,只是想知道个大概情况。

历史是老百姓的历史,但从来不写老百姓。就好像权利的本质是全体民众委托给少数人的,但是.........。我觉得历史精彩,是把自己代入了英雄人物之中,实际上我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在三国时期,就是白骨露于野的角色。鲁迅说他翻遍所有史书,只看到歪歪扭扭的写着“吃人”两个字。把自己代入英雄人物和普通百姓,你看到的是完全不同的东西。

我小弟看历史,他和我说:三皇五帝时期很美好,君主很贤明,以德服人,各种禅让,道德水平很高啊!

我给他回复了一句:那个时期是奴隶社会,老百姓就是做牛做马和牲畜一样的地位,你还觉得道德水平高吗?你觉得你生活在那个时期,大概率是能成为帝王,还是奴隶?

哦,我们不是帝王,不是历史的主角,不是下大棋的人,只是一个老百姓。生于和平年代,已是万幸,苟活于世,为生活而奋斗,二两米,一件衫,还能有点空余时间,有点闲钱,做点自己开心的事情,能健康快乐的度过这几十年,这就是一个生命,来这个世界上走一趟,最最最好的方式了。

那我们为什么还要学历史,学帝王将相,学从来不写老百姓的历史书?当我看到那些名胜古迹,看着秦始皇统一原点的茫茫关中平原,走着诸葛亮走过的蜀道和岐山,站在毛主席写诗歌的橘子洲头,我会有一种文化的自豪感。这就是一个民族的凝聚力,一种文化的归属感。让中华民族几千年来一直屹立世界的根本精神的东西。没有这个东西,就好像一群羊,各走各的路。没有主流文化,普世价值观,这个世界还怎么运转,统治阶级还怎么统治?历史是为大局服务的。

我们要尊重大局,明白主流文化和普世价值观的作用。但作为渺小的如一粒微尘的个人,我也想活出点自己的精彩,不想完全被大局,被普世价值观裹挟,活成一个模型刻出来的人生轨迹。

我们要生存,所以要赚钱,但赚钱不意味着每天要做自己不开心的事情,甚至做点开心的事情都有罪恶感。普世价值观不管个人才能和天赋的差异,用统一的模型,去削足适履。对于整体来说,这是最好的方法,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方向和路线,个体之间保持一致,用坚持去弥补选择的错误,用勤奋去掩饰没有方向的彷徨。

每天都要有收获,都要有进步,要不然就是浪费人生。只是人生一辈子又是为了什么?为了进步,为了收获?人一生拥有的只是一个体验的过程。我们尊重普世价值观,那是大局的需要。但我们也要尊重自己,真正的去审视自己,看看自己的天赋和才能适合做什么,自己的性情和兴趣适合用什么方式去度过人生。在选择和方式上做对,结果要比削足适履般的坚持和努力好的多,更重要的是,你拥有一个开心愉快的过程,而对于人生这几十年来说,一个好的体验过程,才是真正属于你的最好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