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我在美国西海岸读本科。我租的公寓隔着一条马路对面有一家Panda Express。Panda Express不知道你了解多少，就是一个中式快餐连锁。”小崔解释道。
我频频点头，示意当然知道。
“就是香橙鸡块，西兰花牛肉，宫保虾仁那些东西。我记得当时中国来的同学们总喜欢调侃他们是美式中餐。他们一般确实是墨西哥小哥掌勺的。会把各类食材拿几种预制酱汁翻炒了一下。你可以自选几样，有荤有素，店员现场给你码到分格的一次性饭盒里，再选个主食，白饭、炒饭、或者炒面，马上就能带走。主打个方便快捷。味道也还不错。不过我住那里倒不是为了吃饭方便，而是因为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理由。事实上我出于后述原因，几乎从来不去那家Panda Express。”
说着，小崔把剩下的半瓶冰镇老虎啤酒一饮而尽，然后挥手叫店员又要了一瓶。
那天是我和小崔第一次在课堂外互动。我两年前在工作之余，在这边的大学读起了东亚比较文化的在职研究生课程。平时夜间部的课为主，学业不紧不慢，也算是一种业余爱好。学院今年响应政府加强成人教育的号召，在夜间部新开了个面向社会人士的“中文创意写作”课，结果没有教授愿意去讲。我的导师作为院系主任，揽下了这个苦差，并且分配给我每周负责一节复习小课的任务。所谓复习小课就是由一个助理（一般是教授带的研究生）带领大家做做习题，讨论复习一下那一周教授讲过的内容，解答疑问，并代教授收放批改作业。小崔就是我负责的这堂课里的学员之一。
虽然美名其曰创意写作，实际上来上课的叔叔阿姨们这中文水平，总的来说还是有点令人着急的。这边的中文教育，别说跟国内比，就算跟隔壁的大马比也是有些差距的。课堂上我教学员们的内容跟“创意”几乎沾不上边，倒更像是在给他们补中文。大家最后能写出顺畅的公务邮件或者PPT，我就算是心满意足了。
不过小崔算是个例外。他作为一个韩国人，写出来的中文已经非常流畅了。最近的一篇作业像模像样地写了一篇短片小说，有那么几分魔幻现实主义的味道。虽然作为一篇“创意写作”，语言过于平铺直叙，情节乏善可陈，但在这个班级里已经算是最优秀的了。
作品的舞台设在首尔。主人公是个刚从名牌大学毕业没几年的投行男，进了某美资大行投研部的宏观团队，给利率和汇率的资深分析师们打下手。一天，他在应酬时喝醉后，做了个怪梦：一只会说人话的双性恋的雄性斑马，对他展开了热烈的追求。主人公作为钢铁直男，起初感到十分困惑和不适。
但后来的日子里，斑马开始隔三岔五就出现在他的梦里。并且旁敲侧击暗示自己在韩国央行里面有线人，可以提前透露升息降息的消息。主人公起初不信，但在斑马准确地告知了两次李柱烈总裁的出乎意料的降息之后，他陷入了沉思。
后来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诱惑，把心一横，答应了又一次出现在梦中的斑马。奇怪的是斑马只是邪魅一笑，并没有和他怎么样，便转身离开了。自那以后，他再也没做过双性恋斑马的怪梦。
不久后，主人公的一个前辈，团队里的明星资深分析师突然被裁了。据传闻是私生活出的问题惊动了管理层。于是，主人公年纪轻轻便被提拔成了新的资深分析师。那位前辈在主人公的注视下收拾好办公桌上的东西，临走前突然回头，给他留下一句没头没尾的忠告：你要小心喜欢穿条纹的家伙。
就是这么一篇小说。
有一说一，我个人觉得这光怪陆离的设定还蛮有趣。语言叙述也算很流畅。作为中文非母语的小崔的一次写作尝试来说，甚是不易。但通篇作为小说的魅力还是欠点火候。它结构固然有用心的地方，但自始至终还是太平铺直叙，全然没有一个好故事应该有的起承转结或戏剧性冲突。
当然，跟班里别的学员们比，已经很好了。我深知自己也是半瓶子水晃荡，不见得有资格对小崔的文章真正做出什么深刻的文学意义上的批判。也许我只是面对他远超其他同学的写作水平，不知不觉地把对他的要求抬高了。最终，我给小崔的这份作业判了个A-。实际上我完全乐意给出A，但考虑到这才第一份作业，为了刻意留下今后成绩提升的空间，我十分不厚道地压了一点点分。
第二天小崔通过WhatsApp发来短讯，说虽然深知自己的写作还很拙劣，但还是希望能私下见一面，谈一谈我的判分逻辑，并希望得到一些在下一个作业中可以改进的建议。于是我们约定在学校附近的一家肉骨茶店里碰面。
我们寒暄后在靠马路边的户外圆桌落座。晚饭时间这家店生意火爆，店内能吹上空调的桌位早已坐满，这是为数不多的剩下的空桌。小崔和每次上课时一样，一身裁剪贴身的浅色衬衫，黑色的西裤与皮鞋，修剪得体的短发上了发蜡，配合他消瘦的脸颊，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
我们一起吃肉骨茶配米饭，喝冰镇的老虎啤酒。这一家的卤豆腐皮和猪肚做得格外的鲜嫩，非常适合下酒。我尝试夸他中文水平真的不错，他显得略微害羞却又喜不自胜，腼腆地解释道自己现在的女朋友是华人。期间小崔并没有具体提及他这次作业的任何细节。我们随后谈起工作，小崔大概在三年前从投行跳到了一个韩系的PE，也就是他现在的雇主，并大在约一年前被派到新加坡这边的办事处。我们聊的还算投机，毕竟我也是金融从业者，算半个同行。酒过三巡，小崔一改方才的腼腆，开始讲起了自己行业里的内幕，并抱怨起了直属上司和公司。我发现他其实说起话来很有幽默感，一个事情（即便是抱怨工作上的琐碎小事）可以讲得有始有终有转折，基本就是个段子，可比他的小说精彩多了。
“话说这回的写作作业，其实我对您的判分没有任何意见，”他突然话锋一转，“说实话，我后来自己也重看了一遍，虽说可能没什么语法上的大毛病，但我也知道读起来像流水账一样。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润色修改，只好就这么交了。”
“话说这个斑马的梦，是不是确有其事？”我好奇地问。
“当然。我毕业后刚工作没几年的时候的事情。”他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我没有什么想象力，从小编故事就不是我的强项。但说来也奇怪，似乎我这辈子无论去哪里，都很容易遇上光怪陆离的事情。所以我只是把自己的体验从头到尾写下来罢了。”
“写得很好了，很有趣。”我急忙安慰道，“也许你用母语写，能写得更好呢！尝试过用韩国语创作吗？”
“其实，我还真尝试过......但是怎么说呢，”小崔苦笑道，“这还真不是母语不母语的问题。我可能还是更适合老老实实敲Excel做金融民工吧！”
“但有一说一啊，故事真挺独特的，你有那么多奇妙的体验的话，不写出来可惜了。要不你再给我讲一个例子？”
“现在吗？”
“现在啊，如果你不介意。”
“倒是不介意，只是我一个人光顾着一直说自己的事情，感觉有点不太好......”
“没事没事，我感兴趣，洗耳恭听。”说着我挥挥手招呼服务生，给我多加了一瓶冰镇的老虎啤酒。
于是，他讲起了开头那个Panda Express的故事。
“我不去那家Panda Express吃饭的原因并不是我不喜欢中餐。事实上我非常喜欢中餐。包括正宗的，和不正宗的。我不去的原因是，我当时生怕撞见一个住在附近的台湾学姐。我当时被这个学姐迷得神魂颠倒，但她并不对我很了解。我们是亚洲学生会的活动上认识的。她人长得相当漂亮，而且眼妆总是很精致，总有一种让人难以接近的气氛。她身材很好，秋冬季喜欢穿很瘦很贴身的牛仔裤，穿长筒靴，再搭配一件松散的露肩针织毛衣。一般是米黄色或者深灰色的。显得既得体低调，又和校园里永远T恤短裤的其他学生完全不同。属于那种在人群中能马上辨认出的女孩子。她似乎没有特定的男朋友，但我也说不准，于是我偷偷查了亚洲学生会的登记簿，确认了她的住址，决定彻底弄清她私生活的状况。”
“我按地址找到了她的住所。是一个靠近学校老校区的中层公寓。正好就在那家Panda Express旁边。公寓面向马路一侧有很高的窗户。我确认她住在二楼靠马路这一侧的单元以后，穿过马路走到另一侧抬头一看，发现透过窗户正好能隐约看到她进入房间，放下背包，脱下外套的样子。我随后在马路另一侧逛了两圈，发现附近两处公寓。我分别跟管理员寒暄后发现其中一幢的四楼朝马路一侧刚好有一间空下来。当时我也正好读完了大一，大二想着要从学校的宿舍搬出去，于是就毫不犹豫地要了房东的电话，几天后就签了下来。”
“几天后，学期还没结束，我就忍不住干脆搬了进去。如我所料，从四楼遥望马路对面三楼的学姐的单元，角度和视野刚刚好。我还在亚马逊上买了个军用级别的双筒望远镜，对好焦距放在窗边。起初我真没想过偷看什么桃色的场面，只是对她的房间和她的生活很好奇，心血来潮决定尝试看一看。谁知这一看就不可收拾。她们公寓窗户本就很高很宽，再加上我居高临下的角度和望远镜放大的加持，房间里的情景竟然清晰得难以置信，简直就像身临其境一样。偶尔学姐的笔记本电脑角度稍微摆斜的时候，我甚至能看到她在浏览的网页。”
小崔停顿了一下，明显是口渴了。他将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然后又多叫了一瓶。
“所以你就开启了长期习惯性偷看她的生活？”我问。
“当然，”小崔说着开了一瓶新的啤酒，又灌了大约三分之一瓶之后抹抹嘴，“大二上学期开始，我得以尽情地观察她的生活。我房间的选址正中我下怀，由于高低差，再加上我几乎永远不开灯，她的视线从来不会仰视我这边。白天有时候光线可能会太暗，导致我看不清，但一到晚上她一开灯，所有的东西一览无余。我可以尽情观察她的生活，她的身体。”
“偷拍过吗？”
“向天发誓，这个真没有。我觉得偷拍的话就越线了，心里有抵触，觉得那是不能做的勾当。当然，我偷看本身已经是很不光彩的事情了。但偷拍在我心里还是无法逾越的一道底线。我就是悄悄地看着，观察她，也不见得是为了看什么桃色的情景，但观察一个女孩子的私生活确实让人觉得心里怪怪的。我当时还没有过女朋友，对于女孩子的生活一无所知，所以许多光景都让我吃惊，给了我不小的震动。详细的不太好说出口。总之感觉上有一种非常强烈的非日常感。虽然有罪恶感，但又无法自拔......这种感受您懂吧？”
“我想我明白你说的意思。”我边答边示意他继续讲。
“逐渐地，我对生活中其他事情渐渐失去了兴趣。我开始翘很多课，和朋友们也不怎么联系了。曾经最爱打的星际也变得索然无味。我整个人也变得不修边幅，很少出门。我没事就会拿起望远镜观察马路对面，看看她有没有回到公寓，回来后今晚在做什么。我像极了在追剧的影迷，生怕错过某一集的某一个精彩镜头。我在校园里偶尔看到她，便会躲得远远的。生怕和她碰面。正因如此我也从来不去那家Panda Express吃饭。因为我知道她经常去那里，毕竟就挨着她的公寓嘛！我生怕她在人群中指着我突然说，‘你的那些勾当我都一清二楚！’虽然我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因为她如果有半点察觉或疑虑，应该早就装上遮光的窗帘了。”
“就这样看了一阵子以后，我开始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说着，小崔停了一下，看到他自己和我的啤酒瓶都空了，挥手又叫了两瓶老虎。
“哦？什么现象？”我问。
“每星期总会有那么两天，有时候是三天，她会在夜里打开笔记本电脑。然后一身清凉的打扮坐在电脑前，并时不时对着屏幕做一些动作。一般是高举手臂，扭转身躯这样子。有时候是左臂，有时候是右臂。有时候是两侧同时做。说穿着清凉，但绝对不是桃色那种。只是足够贴身的小背心，能够充分露出双肩和双臂。我起初以为是跟着电脑播放做什么类似局部瘦身的锻炼，但仔细观察后，我发现她动作有时候略带扭摆挑逗，表情嬉笑略带暧昧。而且时不时还要摸回键盘一顿高速打字，然后再继续举起手臂展示。如此反反复复。”
“后来有一天，我终于趁着她起身时把笔记本电脑碰歪，看到了屏幕上显示的网站。”小崔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
“什么网站？不会是......”
“网站的名字......我姑且叫‘腋毛爱好者天堂’吧。实际上的网站名也大差不差。我马上搜索出这个网站，登录进去研究了一下。结果大开眼界。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癖好，是看年轻女孩的腋毛。那个网站正是直播展示腋毛的。上面的女孩子，甚至不用露脸，可以打码或者戴口罩。而且据我观察，自始至终也没有多少太过暴露或过线的不良内容。真的就是一群女孩子们，穿着吊带小背心，和会员们聊着天，时不时展示腋毛。当然也有面容姣好的小姐姐放得开，选择干脆露脸来博取人气。会员们要充站内金币才能参与聊天互动。”
“这爱好也太刁钻了吧！图个啥呀！”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会员确实不能算多，但我看每晚参与人数很稳定，大家也都很活跃，也都舍得打赏。有的妹子的页面，一大群人同时参与，一起边聊天边看腋毛，非常很热闹。也有的会员会充更多的金币，用‘独占’功能霸占某个自己喜欢的‘腋毛主’，享受一对一互动。金币除了拿来聊天，还可以买虚拟礼物打赏。其中有一个最特别的，也是最昂贵的，叫‘镶钻剃刀’。网站上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女孩子们平时不会剃腋毛，而是一直养着。然后哪天哪个大哥打赏了这个‘镶钻剃刀’，女孩子就会对着镜头表演实时剃腋毛。”
“还有这种操作？！”我大为震惊。
“他们的圈子里，剃掉腋毛好像是有特殊意义的一件事。不过想一想逻辑也说得通。毕竟你打赏‘镶钻剃刀’的话，类似于收割了这个女生的腋毛，别的兄弟们一时半会儿就看不到了。对于打赏者来说，可能会伴随一种获得独占的快感。这个事情仔细想想很有趣。一方面，如果一个会员下手太早，女孩的腋毛没长出多少，对于他们来说可能没什么成就感。但另一方面，如果你太贪心，拖得太久，也许你心仪的女孩的腋毛就被别的兄弟抢先剃掉了。这种微妙的竞争机制，好像也是这个网站保持活跃的原因之一。”
“佩服佩服，实在佩服这个设计！”我感叹道。
“后来那个学期末，在圣诞节的一个星期前，我知道那天是我们学校的考试期限，也就是说所有课的期末考试都结束了。我也知道绝大多数学生第二天就会回老家，或者出行旅游。我还通过参与关注那个网站，得知学姐的腋毛已经养了一阵子，并且有几个熟客已经虎视眈眈一阵子了。”
“所以你决定在那天先下手为强？”我问。
“没错。钻石剃刀要99999金币，大概需要充值两百多还是三百多美金，具体我忘了。我打开网站充好值，手指放在鼠标上。我另一只手拿望远镜，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我在确认她打开电脑上线的那一瞬间，迅速点进她的个人聊天室。她看到一个陌生ID，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时，我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赏了了‘镶钻剃刀’，然后在聊天室留下一句‘寒假快乐！’就拔掉了网线。”
“哇，她什么反应？”我追问。
“没什么反应，坐在那里愣了一小会儿。虽然我已经从聊天室里掉出来了，但她还是‘履约’了。片刻后她起身去拿了安全剃刀和润滑泡沫膏。然后三下两下就把腋毛剃掉了。与此同时，我打心底舒了口长气。一股莫名奇妙的解脱感油然而生。后面几天我没有拿起望远镜，她的房间一直是暗的。我笃定她已经飞回台湾度寒假，便再也没有尝试偷看。那一年的寒假，我选择了留在学校。圣诞节时的校园周边凄惨得瘆人，师生都回老家了，路上和建筑里都绝无人迹，但我却感觉异常舒适。我洗了澡，自己剃了头发，清扫了房间，洗了衣服。那年期末我出乎意料地勉强保住了所有科目得学分。我和同学借来笔记，把翘掉的课的内容都自习了一遍，确保对以后的专业课进度不会造成影响。就这样，我一天一天地找回了自己。元旦的时候甚至联系了几个没回国的韩国同学，一起去纽约跨了年。等到第二年开学时，我甚至很难相信过去几个月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我究竟是着了什么魔？”
说到这里，小崔打住了话头。指着我的空啤酒瓶和他自己的空啤酒瓶，示意要不要再来两瓶。我摆摆手说不喝了，你可以继续喝。于是他叫来服务生，帮我们要了两杯冰水。
“新学期开学没多久，我在学校的图书馆里遇到了学姐。她晒得一身小麦色的皮肤，显得格外健康，头发剪得比以前略短，活力四射。她主动跟我打招呼，说自己没有回台湾，而是和朋友去澳洲玩了。面对她我不知如何是好，眼神游走不定，潜意识地瞄了一下她的胳肢窝。这时她剔腋毛的那个情景突然涌上我的脑海，感觉好像给了我当头一棒。我突然感到头晕目眩，胸闷气短，腰膝酸软，手心和脚掌一下子沁出暴汗，一股湿漉漉的感觉让我束手无策。‘你寒假去哪里了？最近好久没看到你喔！’她关切地问道。我随便搪塞了个回复，怎么说的我自己都不记得了。‘都中午时间了，吃过饭了吗？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餐？’她又问。我说了我等一下还要赶一堂课之类的话拒绝了她，然后我装模做样地看了眼表，又勉强寒暄了几句，就和她道别了。我浑身被汗水湿透，好像能滴水一样。我急忙赶回住处，洗了个很久的热水澡，换上了新的内裤和袜子。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发了片刻的呆。然后起身下楼，穿过马路来到对面，自搬家以后第一次走进了那家Panda Express。然后我狼吞虎咽美美地吃了一顿。自那以后，我几乎再也没有遇到过她。”
“后来你没搬走？”我问
“没有，我后来又多住了三个学期。但再也没有偷看她。我把望远镜放到eBay上卖掉了。有时夜深人静一个人写paper得时候，写累了我会时不时扭头遥望一下对面三楼。我会眯起眼睛刻意避免聚焦，怔怔地看着模糊的灯光小憩一下。我甚至不确定她是否还住在那里，但那种朦朦胧胧看不清的感觉，反而令我感到很温暖，很美好。我现在已经记不清偷看时看到的画面细节了，反而那个模糊的灯光，有种莫名其妙的安全感。现在我还记得那种感受。”
说到这里小崔嘴角露出了一丝苦涩的微笑。
“不过我至今倒是还清晰地记得那顿Panda Express。我要了香橙鸡块，西兰花牛肉，主食配了炒面。尤其那个西兰花牛肉，正好赶上墨西哥小哥刚炒出来的一锅。锅气很足很香。可能是我这辈子吃得最美的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