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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史记》：打通上流闹法和绿林闹法的唯一强者

原创 牛山野夫 牛山野夫读史记 2024-05-14 07:29 北京

秦崩之际，豪杰并起，几乎每个圈子和行当，都有人起来闹。

六国贵族之后，不满被编户齐民的遗老遗少们，如项梁、项羽等，属于比较上流的闹法。

他们能提出一些比较明确的纲领和目标。

有一定的政治水平。

比如“复立六国社稷”之类的话术。

高低不论，面上能看能聊，写到史书上也无妨。

回到传统嘛。

问题是，那些靠传统吃饭的人，灭不了秦，反而是被秦灭过一遍的，而能抡着刀子起来灭秦的人，在传统里又没有位置。

或者，只有一个“民斯为下矣”的位置。

那他们这么玩命又是图什么呢？

这里就有一个历史进程的bug了。

就是这个bug，让这种上流的闹法露了怯。

刘邦本不是遗老遗少界的，他祖上并不阔，居然也差点被这个传统绕进去。

有一个时期，他听了郦食其的话，以为奇计，看着也让自己体面，就要干。

所谓复立六国后世，让天下的遗老遗少们感恩戴德，向风慕义，这样一来，就能搞定项羽。

结果恰恰是贵族出身的张良给他泼了冷水。

说真这么干，你就玩了。

“陛下事去矣！”

因为各处的好汉们都抛家舍业的聚过来，跟着您刘邦闹，图啥？

“徒欲日夜望咫尺之地”，自己创造新的传统嘛。

一旦复立了六国，大家的梦就醒了，就只好退而求其次，进而急着到旧传统里领俸禄，“各归事其主”了。

到时候，您身边还能剩下多少人？

“陛下与谁取天下乎？”

甚至，评论界还会望风揭批你的老底儿，说你一布衣无赖，凭什么想和人项羽坐一桌呢？人项羽什么家世？

倒是应该把你打翻在地了，因为你太不符合传统了。

刘邦不愧“沛公殆天授”，立刻从这句话里看到了历史进程的真相。

从此，再不做任何偏离这一真相的胡思乱想。

他把已经铸好的那一堆大印，赶紧销毁，统统扔进了历史的垃圾堆，然后开会说，同心干，将灭秦进行到底，我看眼下这项贼也是个秦。

这就丰富和发展了传统。

而像彭越、英布他们这样，原先就在山泽和水上混盗贼界的，则属于绿林的闹法。

对他们来说，就无所谓政治水平了。

灭秦或不灭秦，有什么打紧？横竖爷爷们都是靠刀子说话的。

本来就是仗着刀子，玩到哪天算哪天，多玩一天都是赚了。

只不过正巧赶上了有人起来灭秦，秦未免有点左支右绌，兵力周转不开，加到他们身上的压力就轻了。

那既然来自官军方面的压力轻了，他们也乐得玩大点儿。

就当是给这场大热闹再添把火嘛。

热闹越大，生意越大。

盗贼界的朋友们是真无所谓的。他们不谈理想。

因为他们对人生本就不十分认真，无非有机会时，吃点好的，喝点好的，操点好的。

与其说他们在意灭秦的政治，不如说他们更看重灭秦中的面子。

比如彭越，他也带着一帮兄弟，混进项羽的联军，跟着入了关。

但项羽的圈子，怎么看彭越也不顺眼。

他们是遗老遗少嘛，觉得灭秦这事儿，也是讲资格的，你盗贼圈的，也想挤上这个筵席？

你不体面呀。

当然，这句话，打仗的时候，他们忍住了，没说。

因为盗贼也算兵力。他们虽然没有筵席的资格，但死一死的资格还是有的。

起码的套路，这些“贵族范”的朋友会玩。

而打完仗后，要分果实了，他们就把话说出来了。

而且说得还很赤裸。

“项籍入关，王诸侯，还归，彭越众万馀人毋所属。”

封了那么多人，没彭越什么事儿。

不但没有独立的地盘，连个跟着老大吃粮领钱的单位也没安排。

把彭越当空气了。

彭越愣了半天。

这就是当日项式贵族们的政治水平。

愣完，彭越直接爆了粗。

操，这还真是不把老子当个山头啊？看不起我倒也罢了，连我手下这万把号弟兄也看不起？你妈X的。

彭越骂得好啊。

这才能看出刘邦的水平。

其实刘邦和彭越原先也不过是在昌邑战役中见过一面，合作过一次而已。

那次战役还失败了，刘邦和彭越各自跑路转进。

但刘邦从此就喊彭兄弟老战友。

会上还几次提是不是再考虑下老彭的待遇问题啊。

虽然没什么用。

但在彭越看来，这就是给兄弟面子啊。

咱可都是出来砍人的，还有比给面子更重要的吗？

那事情就这样成了。

从今以后，就干你项羽了。

到楚汉相争时，项羽就体会到被彭越缠上的滋味是多么不好受。

历史进程善谑啊。

只能说，最爱讲回到传统的项羽，其实恰恰没有搞明白传统的真相。

于是，刘邦一边丰富和发展着传统，一边给项羽上了一课。

他是这场轰轰烈烈的大灭秦中，唯一打通了上流闹法和绿林闹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