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来了，大风劈向人脸，寒霜扣向大地，西子湖掀起了波浪。历史的大书翻动了一页，2021年的序章已经亮相四天。
安吉丽娜·居然行女士从雍和宫的万福阁出来，环顾四周，门窗依旧，香客如云，没有了往日的笑闹喧腾。经历2020年洗牌的我们，慢慢地认清了一个很重要的命题——世事无常，身不由己。即便自己发挥到了极致，也很难挽回100多万人的生命。即使自己拼劲全力，也很难杜绝8000万人感染新冠肺炎。
正如《倚天屠龙》中写的明教歌曲：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
生亦何欢，死亦何苦？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人们认清到真实世界的边界，也知道自己能力的局限。
2020年，我身边的不少朋友奔波在中国的寺庙间。春天在峨眉山求国泰民安，夏天在五台山求不被裁员，秋天在普陀寺求工作，冬天在九华山求房贷不被断供。
2021年，我身边的朋友继续奔波在北京雍和宫、上海龙华寺、杭州灵隐寺、佛山祖庙，祈福世界和平、万事顺意。在这个世情无常的时代里，寺庙是个去处。它使失望的人，得到希望；绝望的人，得到安慰。
1
从雍和宫出来，特意在街上漫步两公里。
2020年春节，家乡遭受疫情摧残，被封闭在家数日。学习战争时期的家庭主妇，用辣椒和白菜，做成泡菜，米饭配泡菜，一天吃两顿饭，每顿饭一个菜。
那时，每天思考的是如何下笔，如何冒险发声，如何为无法就医的确诊者鼓与呼，如何批评疫情隐瞒者。
文以载道。《一位武汉干部的伤痕反思》写得是如何为确诊者找到一张床位，这是小道。《张之洞没有改变武汉》《一位武汉干部的伤痕反思》《武汉大学体面了武汉》三篇文章，希望从思想层面的反思来开启民智、促进中国进步，这是大道。
3月13日，我发表了第三篇反思性的文章，《一个武汉干部的伤痕反思》。写到这里，这名武汉干部留给我的小感动，不经意就流动到我脑海。这位40多岁的中年男人，已经是武汉体制内某单位一把手，我向他阐述文章的立意以及存在的风险。他几乎没有思考就接受我的邀请。
他说，“一个社会只有反思，才能进步。我白天在一线抗疫情，晚上利用吃饭时间，给你语音留言，吐字不清，别介意。”
一个体制内干部，说出“反思”两字，意味着，这是一个拥有独立思考能力的人。他一点都不像我想象中的领导干部——那种笑容满面地向我们讲述成就，振臂高呼加油，讲好中国好故事。在我心中，他是真正的好干部。真正的好干部，不是会站队，而是在惊涛骇浪中，给国家带来进步。
文章没有引起特别大的轰动，也许是这个社会不需要反思精神，也许是这种现实性的历史使命，并不是由一个我这种普通写作者完成。
曾国藩说，“无实而享大名者，必有奇祸。”更大的可能是，每一篇文章，都有它的生命，当它遇到一个有“实”的人，就借助这个“实”人的笔，写下来，诞生到了这个世界，推动世界变好。我是一个普通的人，平凡到天天写文章却总是有错别字的普通写作者。我的“实”还配不上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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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北二环的街道上，街边的银杏树已经枯萎，小商铺关着，在零散的阳光下透着冷峻。不知不觉地，已经走到安定门外的一家网红餐厅，有一影视明星穿着薄薄的裙子正在打卡。据说，经纪公司对她每天的微博自拍照有数量考核，即使寒风刺骨，她也要露腿拍照，完成经纪公司的考核任务。
现在，经纪公司、影视公司的日子都不好过。
安吉丽娜·居然行女士也认识一名影视公司老板，她叫王晓庆，北京白玛央宁文化传播有限公司大股东。有段时间，她和我聊着聊着，就吃不下去饭。那时，她投资的《请你留下》，没有回款，公司四名经纪人，12名选角导演，30多名艺人，每月社保、基本工资、房租，总成本超过20万元，影视行业不景气，艺人们接不到戏，公司运营越来越艰难。
报刊亭的报纸说，2020年前十月，全国城镇新增就业1009万人，比去年少增184万人；10月全国城镇调查失业率5.3%，失业率比去年高。
微信里的公号则在说，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有一份艰辛的梦想和家庭的重担，大时代里正无情地堙没一粒粒尘埃。
安吉丽娜·居然行女士曾经在《“特朗普一定刺杀拜登”》文章里，写过几句话：“当一个国家贫富差距不大的时候，所有人都有机会，所有人都能实现梦想。此时的人民，追求的是自由的机会、自由的空气、自由的表达、自由的价值，世界向右；当一个国家贫富差距过大的时候，所有人没有机会，此时的人们，追求的是平等的机会、平等的条件、平等的话语权、平等的价值，此时的世界，世界向左。”
过去几十年，不停地放水加柴，在楼市、股市财富故事增多时，普通人还是没钱。“消费降级与消费升级并存”“底层通缩，高层通胀”“穷人通缩，富人通胀”“LV门店门庭若市、蛋壳的年轻租客露宿街头”。
如今的现实，不是一句简单的“逆全球化、民粹主义、乌合之众”思潮泛滥能定论的，也不是一句简单的“无官不贪、为富不仁”谩骂来总结的，更不是一句简单的“发展就能解决问题的”。
《周易》系辞有一段——“变化者，进退之象也；刚柔者，昼夜之象也”。在这个在潮流交错的时代，不管是年轻人，中年人，老年人，体制内外，谁都无法避免暴雪将至的趋势，请你们不要凡尔赛，诚实地面对变化和现实。
2021年，我在雍和宫祈福，新年愿望之一是希望社会不要撕裂。
我希望精英阶层少说“乌合之众、民粹分子”等词语，我也希望普通阶层少说“无官不贪，为富不仁”等词语。官员中有正人君子，富人中也有仁慈者，普通人中更有大格局者。
3
和很多人一样，我也是一个非常注重生活仪式感的人。
生日里，菜、长寿面、生日蛋糕、关灯、闭眼许愿。
节日里，雍和宫祈福、天安门前照相。新年照背景总有天安门城楼的一句话——“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世界人民大团结万岁”。
“居然行”公号的签名——“你车后视镜里的那片土地，是你站立的中国，也是全人类持有的地球”。就是取自于天安门城楼上的这两句话，前半句向中国，后半句向世界，只不过我把这两句话，文学化，并作为公号的签名。
写着写着，就写了一年多，不成功，也没有改变什么，世界还是老样子。
经常收到朋友留言，安吉丽娜啊，居然行女士啊，你赶紧更新啊！
我想，这些朋友怕是不知道书写过程中的悲剧感，以及书写过的无力感。李文亮逝世的那个晚上，我气炸了，气得写不出来字，头脑一片空白。
2020年的秋天，一读者向我述说她儿时被性侵的故事，我也气炸了，气得写不出来字，大脑一片空白。夜深人静，面对真实的世界，我常常感觉到无力。
有时，我甚至对世界充满了厌倦，心情坏到极点。每天像祥林嫂一样，和周易水、奶黄包絮絮叨叨，质问他们：“时代如此沉重，如此弱小的我，存在的意义和使命是什么？活着还是死去？”
周易水说，逆流而上，需要勇气、信心、行动，更重要的是，你要从心底里原谅世界。韩国电影《暗杀》中，曾经的革命志士，最终变叛徒，不是因为怕死，而是他们对世界绝望，厌恶世界，没有原谅世界，他嘀咕道，似乎汪精卫也是如此。
奶黄包则说，世界如同K线图，如果盘口没有像样的爆发形态，那就用波段策略，日拱一卒地做波段，来稳定盘面。
在我那些绝望的白天后的黑夜，在我那不眠的黑夜后的白天，我的父母、弟弟、奶黄包、周易水、刘辛，化解我心中的“绝望”和“幻灭”。
到现在，最喜欢的星座是金牛座和巨蟹座，因为周易水是金牛座，奶黄包是巨蟹座。因此，我收藏了《罗振宇2021跨年演讲》，因为我非常认同他开场白里，冈萨雷斯放展览馆里永远79.4公斤的糖果故事，以及非常认同罗振宇的“不管发生什么，爱你的人，总会让你一次次重生”。
爱我的人，让我重生。
现在的我，认清了现实的真相，没有把头埋进沙子里，没有选择做一只岁月静好的“鸵鸟”，而是重新相信文字是有力量的。
文字最重要的力量，是对我和亲朋好友本人的认知。正是在这个没有商业行为的公号写作过程中，我确信了我自己：下笔，一定是有所感，有所通透，有所发现之后，才下笔。正是在这个没有商业行为的公号写作过程中，我确信了我的身边人：他们也对世界抱有一腔热血。即便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我从未放弃过对文章精品化的坚持；即便在我最糟糕的时候，他们从未放弃过我。
过去的日子，我得到亲朋好友真真切切的爱，我也得到许多关注者实实在在的支持，在每一个战战兢兢的时刻，是公号关注者给我提供能量。
谢谢你们，我的朋友。
4
从雍和宫回来，突然读到杜甫寺庙游记《游龙门奉先寺》：
游龙门奉先寺
杜甫
已从招提游，更宿招提境。
阴壑生虚籁，月林散清影。
天窥象纬逼，云卧衣裳冷。
欲觉闻晨钟，令人发深省。
最后一句中的“晨钟”，是整首诗歌的文眼，寺庙必备佛器，寺庙的“晨钟暮鼓”是为了“惊醒世间名利客，唤回苦海梦迷人”，这是一种向内、自省的态度。
这就是安吉丽娜·居然行女士和杜甫的差别，杜甫去寺庙，向内、自省、反思自己。而安吉丽娜·居然行女士去寺庙，拍照打卡祈福求这求那，然后就离开，和杜甫这种不求这不求那、反思自己的体验相比，相差万里，杜甫在天上，而安吉丽娜·居然行女士在地上。
在这个世情无常的时代里，如果我们每个人向杜甫那样把目光向内，如果我们每个人不像安吉丽娜·居然行女士那样，把目光移向索取。那么，凛冬来临，我们抖落一身的严寒，修炼自己往前走，定能撑起一团春意。
如果你是一名法官，能不能严格考核自己，让正义早一点到；如果你是一名证券公司分析师，能不能多跑跑基层，少在空调室里吹泡沫；如果你是一名互联网公司老板，能不能少压榨员工，能965就965，能别996就别996；如果你是一名学生，能不能不要举报和揭发自己的老师；如果你是一名患者，能不能尊重医生的生命；如果你是一名白领，能不能体谅一下外卖小哥的辛苦。
曾国藩说，天下之变，起自二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