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上半年我的投资收益大概是28%，标普500的收益大概是3%；从2009年元旦到2018年6月底，9年半时间，我的累计收益超过80倍，远超标普。
聪明人也犯傻。
闺女3-4岁的时候，我经常给她讲西游记的故事。一天我带她到回龙观访友，问她想吃什么，她小脑袋一转，说爸爸我想吃唐僧肉，我大笑，说孩子，妖怪才吃唐僧肉呢，我们不吃。我外甥天资聪颖，刚上一年级的时候，一天中午放学回来对我妈——也就是他姥姥——非常真诚地说，“姥姥，我什么都懂了，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来问我。”我妈忍住笑，也非常真诚地回答，好孩子，以后姥姥有什么不明白的，先来问你。你看，姥姥给你包的三鲜馅的饺子，快吃了午睡去吧。我外甥欢天喜地吃完饺子，午睡去了。下午我妈和我爸说了这事，俩人一起笑得腰都弯了。
小孩子犯傻很可爱，大人犯傻就惹人厌，比如我。一天我和一位女性朋友聊天，提到男性比女性的平均智商高（我一直就这么以为的，不知道为什么），这位朋友大怒，说，你脑子如果再有这种屎洞大开（shit hole，该词后来被美国总统特朗普侵权使用）看法，我就把你的脑袋锤扁。我虽然内心不服，但是脑袋被人锤可不是闹着玩的，好男不和女辩，来日方长，所以机智的我换了话题。这位朋友智商超群、言辞锋利，但是挺讲道理，事后我觉得应该研究一下男女智商平均值的问题。谷歌、维基百科一番后，结论却出乎我的意料，平均智商男女真的没有什么大差别，但是男性的智商分布比女性要宽，也就是说，男性聪明人和笨人都比女性多，女性相对比较平均一些，所以这也顺便解释了我周围为什么聪明人男的比较多。
智商分布曲线
和小孩子比起来，我的傻犯得更高级一些。在评估一个结论的时候，我考虑了人类偏见的影响，那就是：基于政治正确，即使男女智商有差别，也没人会公布研究结果，发表这样的文章容易把工作弄没了。就我个人的体会，聪明人的偏见大多来自强烈的意识形态、宗教信仰和价值观，以及最近的政治正确。如果思维被某些神圣的信条所劫持，人就会变得迷迷瞪瞪，犯傻也会登峰造极，比如说，饿死事小、失节事大；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宁可台湾不长草、也要解放台湾岛。
学界人士都聪明，饱读诗书，可是一旦思维被劫持，也会犯傻。几年前，我自学心理学，观看一个斯坦福大学的讲座，里面一个著名教授讲不同种族之间的智商问题。直觉来看，不同种族之间确实存在智商差别，美国华裔SAT分数遥遥领先非裔，似乎不能简单从课外补课、学习认真等方面解释。这位教授，大概笃信政治正确，设计了一系列精巧的实验，表明在被某些特定环境下，拉丁裔的表现和其他族裔一样出色。但是说来奇怪，我看完了该讲座，反而觉得，拉丁裔的智商可能真的有问题。道理是这样的，这些精巧设计出来的场景，在现实生活中一个都遇不到。起风的时候，猪也会飞起来，由此推论，猪和鸽子一样会飞，这是哪跟哪。回到不同种族的智商问题，我觉的正确的态度是承认这种差异，但是依然坚持人人平等，这才是真正的英雄主义 。
格林斯潘执掌美联储20年，对美国20年的经济平稳增长功不可没，可惜晚节不保，在任期快结束的时候，对房地产和金融衍生品问题视而不见，结果美国发生了自大萧条以来最严重的经济危机。他在国会作证的时候说，对自由经济的信仰，导致他认为市场力量和股东监督等能自动解决这些问题，而不用政府干涉。象格林斯潘这么聪明的人都会因为信仰的问题导致误判，我们普通人就更会错得离谱了。
聪明人犯傻的第二个原因是局限于狭隘的专业知识、缺少其他领域的知识，还妄自尊大。这种事情在投资界比较常见。
现在的量化投资基金，或多或少，都把自己的模型建立各种正态分布上，比如股票价格的波动、交易量的波动、分析师收益预测差等等，关键问题是，这些波动，并不是正态分布。如果对某个企业有深入的理解，就会知道股票价格根本不是随机的；如果一个企业的管理层为股东着想，还可以采用改变资本结构等办法剧烈地影响股价。深入研究一个企业并不容易，最基本的，需要会计、微观经济学、货币银行学、产业竞争理论、企业财务、组织行为学、市场学等专业知识，此外还要有心理学、法律、历史、政治、哲学等基础知识，当然最难的是融会贯通，比如，看到一笔会计记账，能把背后发生的经济活动联系起来，然后看穿这些经济活动对股东价值的影响。把企业研究简化成基于正态分布的统计分析，或者其他的高等数学问题，是典型的锤子综合症：自己手里有一把锤子，于是把所有的问题都看成钉子。我在重庆念了四年大学，深为重庆人民的智慧所折服，为了预防锤子综合征，我准备以后在办公室挂一幅书法，上书一句重庆谚语：你懂个锤子。有人说这句话来自成都，不存在的。
陈忠实：你懂个锤子（请自行百度）
黄奇辅祖籍福建，出生于台湾，斯坦福大学金融博士，麻省理工学院的正教授，93年入投资界，曾经担任长期资产管理公司（LTCM）合伙人。2017年黄博士写了一篇文章，讲述了自己在投资界的经历。先是LTCM。LTCM高杠杆搞投机，把自己的钱赔了个底朝天，客户的钱也损失不少，还差点把美国金融体系拖下水。后来又成立一个叫PGAM（Platinum Grove Asset Management）的公司，又被08年的金融危机一扫光。虽然没给客户赚到半毛钱，他自己却得意洋洋说他们是一群金融天才：
“我们拥有全世界最顶尖的交易理论，模型，我们和金融学界、业界的世界顶尖领袖并肩同行，我们也拥有一流的情报和资讯；甚至，我们就是最顶尖理论、模型的创造者，我们本身就是顶尖的领袖，我们讲一句话，就会在市场上产生反应。我们也几乎做到了万无一失，但最终，天才抵不过天时。在天时的剧变下，没有踏准天时的我们，一而再地失败了 。”
这群人，在学术研究方面可能有天分，但是投资和学术研究是两码事，说教授是金融天才，相当于说金庸是武林高手。据我所知，金庸是谦谦君子，从来不上台和别人比武。把自己说成天才，失败归咎于时运乖蹇，这种自大狂，只有在投资圈子才会出现，其他领域没有这种现象，比如唱歌走调，不会说自己是天才歌手，下棋老输，不会说自己是天才棋手，投篮不进，不会说自己是天才球手。
金庸：剑法我写过不少，用剑砍人我不会
前几年知名对冲基金经理艾克曼做空康宝莱，我看了这个消息，差点笑出声来。康宝莱是总部位于美国的一家传销公司，主要传销保健品，在我们国内业务做得颇大，自由现金流好得惊人。艾克曼指责康宝莱是老鼠会，误导民众，基层传销员根本不赚钱。艾克曼说得没错，康宝莱的东西没什么鸟用，基层传销员也不赚钱，但是可能他从小锦衣玉食，往来无白丁，没有底层的生活经验，忽略了两个关键点：第一，傻瓜太多了。如果他知道我们中国人花2000元买一斤驴皮吃，每年花5000亿吃中药，他就会觉得康宝莱赚钱是理所当然。我知道阿胶、中药没啥用，但是我不会去做空东阿阿胶、同仁堂。第二，他似乎不太明白，传销贩卖的不是营养品，而是希望，——希望是穷人的必需品。
Hope is a good thing, maybe the best of things, and no good things ever dies
瑞德：希望是个好东西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的投资业绩越来越稳健，领先市场也越来越显著，我开始担心，我会不会也蜕变成一个自大狂。不过一位相亲的女士打消了我顾虑，她告诉我，你不用担心蜕变，你已经是自大狂了，虽然你钱少，但是你的傲慢和自大已经让人很不舒服了。天可怜见，我40多岁了，人格品性俱已成型，现在忽然需要学习谦虚，我愁得直想哭。顺便说一句谦虚。谦虚是大人物的专利，普通人千万不要模仿，比如爱因斯坦可以说，他对物理学几乎一无所知，而我，作为一个工科生，只能说，我学过大学物理，成绩还可以。有次诺贝尔颁奖，两位教授在看获奖者致辞，其中一位教授对另外一个教授说，“他（获奖者）还没有伟大到如此谦虚的地步”。
聪明人犯傻的第三个原因是为了利益，故意装傻。
在我投资的早期，我自己研究会计，其中涉及到期权(Option)的记账问题。期权就是以一定的价格购买股票的权利，一般发放给经理层，企业本身没有现金支出，随着期权兑现，公司还会有现金流入。期权记账虽然复杂，但是肯定是一种支出啊，即便我是一个会计新手，也一眼就明白。但是企业的领导层，对此却有不同的看法，对于期权是否计入支出，辩论了很久，竟然还敦促国会通过法律，要求通用会计规则(GAAP)不把期权计入支出。这些商界精英，心知肚明，可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故意把事情搞复杂。现在的上市公司发布财报，一般会同时发布非GAAP的利润，对于那些把期权不计入支出的上市公司，允许我鄙视一下。不过需要说明的是，非GAAP的利润非常有用，理解GAAP利润、非GAAP利润、股东利润三者的差别，对投资非常重要，但是我不觉得散户可以明白其中的差别，很多金融分析员也不明白。
期权是否计入支出，是一个颇有技术含量的问题，一般人也难于判断，这种小伎俩和我们的装傻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2017年元月，一位大法官在北京对一些法官发表讲话时说，“要坚决抵制西方‘宪政民主’、‘三权分立’、‘司法独立’等错误思潮影响，旗帜鲜明，敢于亮剑。”和摩西十诫、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一样，司法独立，作为人类文明的基础，是人类历尽劫难才得到的教训，身为大法官，竟然反对司法独立，这需要多大的利益诱惑才能去做这种事。真是斯文扫地。
我想起了梁漱溟。1970年国家提议修改宪法，计划把林彪副主席当接班人写进宪法，委员们有的拍手称快，有的默然无语，唯独最后发言的梁漱溟说了一番震惊四座的话：
“宪法的产生就是为了限制个人太大的权力。有了宪法，则从国家元首到普通公民，都得遵循，而不能把任何一个人放在宪法之上。因此，现在的‘宪草’序言中，写上个人的名字，包括林彪为接班人，都上了宪法，我认为不甚妥当。”
考虑到当时文革的环境，说这番话是冒着生命危险的（确实有委员嚷嚷要枪毙梁）。千夫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
梁漱溟：千夫之诺诺，不如一士之谔谔
从某个角度看，投资就是分析“错误”的过程（交易对手不犯错误，很难有好的投资回报），当然，最好是别人犯的错误，比如艾克曼等。我分析别人的错误头头是道，其实我犯的错一点也不含糊： 在反思我的投资往事的时候，我的错误是如此之巨大、如此之明显、如此之频繁，以至于羞得我想找个地缝钻进去，——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