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的观点是错误的。美国和日本是有本质区别的两个完全不相同的经济体。美国是最典型的以充分竞争的私营经济占绝对主流的经济体,日本是有某些政策限制的非完全竞争的私营经济占主流的经济体。中国是以国营为主流私营为次的非完全竞争的经济体。中国经济增长的动力主要取决于外部环境的改善而非内部竞争的效率,再多的钱也无济于事。
2021年下半年以来,随着房地产进入深度调整期,住户贷款余额一直在38万亿左右徘徊,最近4个季度同比下滑。
企业的情况也大致相同。所以在固定资产投资上我们看到了显著的K型分化。过去1年多来,民间投资(民企+外资)增幅一直徘徊在0%左右,靠国有投资(政府+国企)来拉动。
1到5月的数据,是民间投资增速从1到3月的0.5%又回落到0.1%,而国有投资从1到3月的7.8%,回落到了7.1%。
在这种情况下,虽然央行不断降准降息,但广义货币M2的衍生速度不断下滑,出现了流动性陷阱的症状。
怎么办?
按照辜的建议,是加大财政政策力度,通过发行更多国债、地方债、增加赤字,增加政府投资。
其实中国也一直在这样做,但辜建议力度更大一些。
辜的观点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有一些激进的反对者认为他在给中国挖坑,因为他爷爷是什么人、他爸爸是什么人,所以他不可信云云。当然,凡是这样讲的,往往不懂经济,只懂斗争和流量。国内比较出名的经济学家里,也有不少人认为辜的观点片面,包括林毅夫。
跟辜类似的看法似乎正在成为主流,比如前央行统计调查司司长盛松成的最新表态:
比如李迅雷的最新建议:
国家也一直在增发国债,看看下面这个表格就知道了:
最近,央行和财政部也联手宣布,未来央行将在二级市场上常态化买卖国债,这意味着国债时代的来临。
其中的逻辑是:土地财政萎缩了,资产负债表衰退了,需要通过发债增加政府收入和投资能力。国债大量发行,需要有“做市商”的机构,这个机构就是央行。
这其实意味着中国印钞方式的改变,之前是印钞买顺差(外汇占款)或者给印钞优先给国有大行(PSL、MLF相当于给国有大行注入利润),未来是力挺财政。
所以辜的观点,或者说跟辜类似的看法占了上风。
据辜自己说,他1997年提出“资产负债表衰退”后,曾直接建言日本政府加大财政支出力度,但由于观点非主流,所以没有被接受,以至于日本在黑暗中摸索了二三十年。
2008年美国次贷危机之后,当时的美联储主席伯南克读了他的书,加大了财政政策力度,所以美国5年就走出了次贷危机。欧洲最初也不接受这个理论,所以10年才走出2008年危机的影响。
其实日本“失去的30年”,不仅仅是资产负债表衰退,这里面还叠加了美国打压日本经济(广场协议+要求日本放弃半导体产业),以及中国开放、日本企业外迁的因素(也就是后来辜提出的“被追赶的经济体”概念)。
日本经济崛起之后,好比一滩丰盈的水。中国是旁边的海绵,个头很大。水和海绵之间的阻隔取消之后,当然会出现海绵吸水的效应。
在中国内地对外开放之后,对日本、中国台湾的虹吸效应非常明显。
但如今,中国面临着类似的情况。
过去这些年,我们处于辜说的第一个阶段,城镇化、工业化阶段。随后中国出现了刘易斯拐点,人口红利没有了。
这时,我们应该进入第二个阶段——发展黄金期。由于人口红利没有了,普通劳工工资会上涨;再加上产业升级,老板、技术人员、中产的收入也大幅增加。这就是跨越中等收入陷阱的黄金阶段,也就是从发展中国家进入发达国家的阶段。
但还没有等到我们完全进入黄金期、享受黄金期,美国的打压来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来了,我们提前进入了“被追赶的经济体”阶段,外资包括部分内资把资金产能工作机会迁往越南、印度、墨西哥等地。
辜认为在这个阶段,应该对企业减税降费,放松对企业的监管和限制,增加教育投入。但最近我们的一些做法,似乎不太符合他的建议。
至于辜说,美国2008年后接受了他的建议,所以5年走出次贷危机。这个说法也颇值得推敲。美国经济复苏能力强,跟人才吸引力强、科技创新能力强有密切关系。日本复苏能力弱,跟是非移民国家,对全球人才吸引力弱,以及终身雇佣制也有关系。
所以,我也不认为辜是100%正确的,他的理论更关注政府行为和中短期效果。但他的研究是有启发性、开创性的,值得关注、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