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拾布娃娃
但是有的矫枉过正,兀自走向了问题的另一极端。就像《她有一只猫,N条瑜伽裤,永远少一支口红》一文里提及的那个曾一度颇为普遍的女性名字:胜男。
“愉见财经”更愿意再引入一个名字,将这一组放在一起观察。我们似乎都听说或认识过一名女性,叫“招娣”或“胜男”。而从“招娣”到“胜男”,这似乎又是另一组值得玩味的能指符号。“招娣”是父母希望家里再添男丁,而“胜男”或是“若男”,是父母希望,这个女娃娃自己就像个男孩、甚至超越男性。
如果再仔细推敲的话,还会发现,“招娣”多出现于上世纪60年代及之前,而“胜男”则很多是40、50年代生的“招娣”们的孩子,其中的隐约分界线,是独生子女政策的严格执行。
于是,这里的“胜男”,表面看是一种男女平等,是当收音机里传来《穆桂英》《花木兰》的戏曲旋律时,人们顺口的那一句“谁说女子不如男”;但再细细分辨,会发现,这不是平等,而是另一种隐藏的符号霸权,是要求女性以男人为模板的“男女一致”,不爱红装爱武装。
其实直到今天,这种隐蔽的符号霸权依然潜滋暗长在许多看似女权的表意之中。
比如对“女强人”的叙事,似乎必须要斩情断爱、对立婚姻或女性家庭角色,才足以酣畅诠释出一种女性的洒脱。就像前阵子被社交媒体热炒的《新闻女王》中的那句台词,被证明港剧的意识形态甩开内娱十年,是因为内娱剧的嘲笑女性方式依然是“你这样以后嫁不出去”,而《女王》一剧则是“你这样没用,不如就找个男人嫁了吧”;再如当中老年时期的杨丽萍感慨人生失败是无儿无女,这又一次触怒了一些敏感神经,认为这句话将女性价值与生育挂钩,是一种对女性自由的剥夺。
再比如对“姐弟恋”的叙事,其中的女性面貌似乎是被刻板在了:更高的财权、更高的职位、更多的社会资源,且必然是以此获得了在两性关系中更高的话语权。
以上这些,不胜枚举。但到头来我却发现,从“招娣”到“胜男”,其实都没有走出“男高女低”的圈套。
当看似女性拥有了更多的选择,然而所谓的替换选项不过是模仿权力关系中男性的高位,那女性的广阔天地,亦不过是对传统父权体系的复刻。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匍匐姿态?
当看似女性可以摆脱“布娃娃定义”,但摆脱之后她并没有获得更丰富更自由的定义,因为她仍然生活在“父-夫-子”的价值凝视之下,无论她是“嫁得掉”、“嫁不掉”、“靠男人所以弱”、“不靠男人所以强”的,只要她还被钉在这根坐标上,那她就依然没有解绑男权文化十字架。
呼应上一段我们再次发问,什么才是平权的“平”呢?“平”,既不是强者的奴役,也不是弱者的膜拜,它甚至无关强弱。
——公平,是各得其所。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也囵于这样的认知枷锁,甚至于傻乎乎乐呵呵地拿着下面这张小图当了很久的头像,还潜滋暗长出一种“胜男”快感。
抑或激素作用、抑或社会环境使然,我当然也有女性第三性征,又或者是根本和性别无关,是人都会有的心理需求,阴性能量——孤单的时候,需要陪伴,哪怕人们说那是弱者的样子;受伤的时候,需要安慰,需要人来摸摸头,哪怕那些共情其实不具备建设性,纯属浪费时间;我在家人或团队面前会打肿脸充胖子,报喜不报忧,口头禅是“有我在没事的”,但转身逃回自己的小窝,需要自己添伤很久;也不是每次登台都有三米长大气场,我其实到今天都会怯场,上场前都要叽里咕噜念一些奇奇怪怪的鼓励自己的咒语;到今天也还孤僻社恐,有一次去外省市分行采访,热情的办公室同事堵在酒店大堂一定要尽地主之谊带我去尝尝当地特色,我却悄咪咪绕着厨房后门堆满了菜箩筐的油腻小路,逃跑了……
我曾经试图否认过这一面的自己,因为它们“弱爆了”,太影响大女主人设和我的自我认同;也曾经尝试阉割过那些被评价为“太女人”的需求,需要生产和表达爱与暖,需要感受和吸纳爱与暖。我曾经想象自己可以是个极致清醒和理性的人,无喜无悲,才能精确运转。
直到有一天,我突然发现,阉割自己的需求,不是强大,反而是因为软弱得不敢面对自己。只愿意展现那个阳性能量的侧面,也并不是因为我活出了女性主义的风采,那也许恰恰是我用另一种方式在为男权成功定义代言。
有一句我很认同的话,叫做“你要有多勇敢,才能始终保持温柔”。多么值得细品。
生命是一种顺流的能量,滴水穿石,静水流深,谁说强大只可以有一种定义?谁说成功只可以有固定格式?真正的女性力量,又或者是无关性别的人们的力量,何尝不都是刚柔并济、悲智双运、负阴抱阳、和光同尘的吗?
于是我的故事的下集,是重新拾回,那只曾被扔掉的布娃娃。
后记
布娃娃与冲锋枪,其实从来不是一道单选题。女性力量的崛起,也将是时代发展的必然。
值此妇女节,文末,给女同胞们写几句祝福的话:
被热爱点亮的地方都是舞台,在人生的舞台上,愿我们有剑胆,也愿我们有琴心;愿我们的江湖有策马快意,也愿我们的岁月有温柔缱绻。
最后,老规矩了,我写这样的文字,特别喜欢配一幅字,与亲们共勉。那今天,就配这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