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麦竹 RIVER SHORE 2024-02-25 13:46 江苏
刚参加工作的时候，就听说有一个在技校教书的胡老师炒股票特别厉害。
我开始不知道胡老师究竟是谁，也不晓得船厂和技校有什么关联。以为技校老师就是老师，有编制的那种。而且，居然炒股票，更加加深了我对他的敬仰。
和上一届同事聊天后我了解到， 原来胡老师就是比我高一届的系友。在学校里的时候，我们就认识，只是不太熟悉。他平时早出晚归，只有在周末的时候，才能遇见。就算在周末，他也很少待在寝室。
91年到93年，船厂招收了三批学生，每批100多人的样子，4个班。船厂委托南通技校培训三年后，直接进船厂做正式员工。基础的文化课由技校的老师授课，涉及到专业的课程由船厂派出的老师授课。胡老师就是船厂派出教专业课的。93年招收的技校生学满三年进厂后，96年7月，胡老师没有学生可教了。
96年7月，胡老师进工艺组了，作为我同一个办公室的同事。我也开始和他有了在工作上、生活上的交集，他有很多事情都和我讲讲。
新进厂的年轻技校生工人，大多称他“胡老师”。
胡老师整天都是乐呵呵的，戴个眼镜，下巴上长着几根稀稀疏疏的胡子，就像十几岁的小男孩刚长出的小绒毛，他的胡子软软的，经常不刮。他的头发留的也不是很长，但最少也是三个月才剪一次。
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我经常和胡老师发发牢骚。别的同事在工艺组过渡几个月，就干主管的工作了，而我进工艺组快一年了，却还在这个岗位，我担心在工艺员这个位置会终老一生。
他却说：“主管这个位置有什么好干的啊！太辛苦了，也没什么意思。”
我无法驳斥他，但我知道，不去做主管就不能做总管，不做总管也就不能做车间主任，更谈不上生产部长甚至更高的岗位了。生产这条线，是一级一级向上走的。
我内心深处想做主管岗位，但每当想到主管要陪船东代表一天要爬几个大仓；在漫天粉尘的环境中工作后，鼻子里全是灰；船在修理结束后，主管要写账单到凌晨3点；每每想到这些，我还有些庆幸：工艺就工艺吧。
胡老师喜欢赚钱，但他不喜欢用体力赚钱。我知道他在2000年离开船厂的时候，他告诉我他股市里有30多万市值了。
他是用脑子在赚钱。
他喜欢下围棋，他喜欢看书，尤其是关于曾国藩的书。我去过他住的地方几次（他在集体宿舍住过很短暂的时间，后来租房出去住了），他的床边全是各种各样的书：有历史书籍、有围棋秘籍、有长篇小说、有聊斋志异、最多的书就是关于《曾国藩》的书，只要是书店里有刚出的有关曾国藩的书，他都会买回来。我对近代史的兴趣，应该是源自胡老师。
他的生活很简单，上午中午吃船厂食堂，晚上他就在定点的地方吃一碗兰州拉面。然后就开始了他的围棋之旅。他告诉过我下围棋的地方，但我一直没兴趣。
胡老师的老家是徽南的山区，以前住在山上，后来发生了滑坡，他们整个村子搬到山脚的平地上了。他说小时候他母亲耳朵发炎，当地的医生让她多吃猪耳朵。猪耳朵吃了很多，但她母亲的耳朵一点都没好。吃什么补什么，这个故事他跟我讲了好几次。
他在智力上是一个强者，但在生活上却是一言难尽。
他在技校里经常被学生捉弄。
胡老师的心思都在围棋与股市上了，不在教学上。带8个班的专业课，而且是三门，他也不知道上一节课讲到哪了。
“上一堂课我们讲到那一页了?”，这句话是他开始讲课的标配，无论在哪个班。
开始到技校的半年，我相信他是好好上课的，也确实是在好好上课。但每天有4节课要讲，也够辛苦。
人事部要求，每个班都要有5%的学生不及格，这个是硬指标。胡老师认真执行人事部的要求。第一个半年，每个班都有3个学生要补考。
但凡要补考的学生，都是调皮捣蛋的。
第二个半年，胡老师就开始了各种各样的不顺心。
他的自行车经常被扎，他下班的时候，总是要到修车店去补车胎。他总是说：“啊，车胎又没气了。”补个车胎，也还好，1元钱，5分钟。
他也不向人事部或者学校投诉，他知道投诉也没用。
扎多了，学生也没兴趣了。因为胡老师有办法修理。
调皮的学生想了另外一个方法，在下雨天，放一多半的气。
下班时，胡老师还很庆幸：“今天车胎是好的。”但是，他骑上去就不是那么回事了，歪歪扭扭地骑回来，很吃力，又是下雨天。车胎被扎了，可以马上修理。这小半胎气的车轮，比被扎了还难受。
从此，胡老师就一直带着他的自行车，形影不离。大多数时候，他把自行车停靠在办公室外面。学校的自行车棚是不能再放了。
第二年，他也懈怠了，上课不上课，都那么回事。然后，胡老师自创了一套教学方法：打开课本，自学！学生在下面看教材，他在讲台上看自己的书。后期的技校生说，他们都是自学成才。
第二年，技校来了一个教英语的女老师。老师大概率都有些交集的了，但胡老师没有，他来学校，就上课，上完课就离开学校。到办公室的时间也很少，最多停一下他的自行车。毕竟，他不是技校里的带编制的老师，也不在学校拿工资。
一封情书
学校里来了新的女老师。要说胡老师一点都没知觉，也不现实。胡老师每次见到女老师，难免多看一眼。
调皮的技校生，模仿了胡老师，给英语老师写了一封情书。洋洋洒洒一页纸，尽是仰慕、心动、喜欢之词。末了，还邀请女老师周末看电影。
女老师可没想到是学生捉弄胡老师。
收到信后，第二天，女老师特意堵住了胡老师。
“胡老师，你是不是周末约我看电影啊？”英语老师略带期待，羞涩地问道。
“什么？我会约你看电影？没有吧。”胡老师一脸懵逼。
英语老师生气了，扭头就走，把信交到了校长。
校长做工作：“小胡啊，你明明写信约人家看电影，怎么现在又反悔了呢。”
胡老师一脸懵逼，说：“没有啊，我没写信。”
后来，学校知道了，这封信是学生在捉弄胡老师。
我特意问过胡老师：“对人家女孩有意思吗。”
他回答：“怎么可能，太丑了。”
谈对象，胡老师是有要求的。
他对工作不太上心，总是讲些让人忍俊不禁的笑话。有一次，他问我们：“船壳下面的焊缝位置，你们是怎么知道的啊？是用手摸出来的吗？”他讲后，满屋子人大笑。他从来都没有接触过船体图纸。
他又是智力上的强者，他总是很乐观，他一直都是用脑子赚钱。他和我聊的多的是人性使然，讲些我不太明白的哲学道理。
2000年，他离职的了，没有告诉我他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