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之滨（23）--请叫我“黄先生”
原创 麦竹 RIVER SHORE 2024-02-22 19:22 上海
日子平平淡淡地过着，不经意间，春天已经从自行车轮的车辙后面，从双手十指间的缝隙，从日复一日工厂宿舍间的轮回中溜走了。随着年岁的增长，时间就像一台安装了加速度的飞行器，年纪越大，时间过的越快。
初夏已经到来，茂密的柳树叶将柳枝压的低低的，早晨上班路上的太阳已经很烈了，强烈的晨光斜射着每天早上准点上班的我们，眼睛咪成一条缝。
车间一楼的最北边是会议室，周一到周六的每天早晨7点半，车间生产调度会就在里面举行。会议室中间放着一张长方形会议桌，会议桌四周放着条凳。车间领导、调度、主管沿会议桌坐一圈。会议室四面靠墙的位置放着一排凳子，是各个施工队工地主任、队长、车间班组长、安全主管、设备主管、工艺员就坐的地方。
调度会议议程简练，各条船的生产主管主要讲生产进度问题，车间主任问施工队什么时候完成，施工队报计划，调度记录。一般情况下，上午8点30前就开完。会议结束后，哄哄嚷嚷的施工队长们涌出会议室，有的立即掏出打火机、点起香烟，猛吸几口。
早上的调度会，就有交代，说我做工艺的船上的DNV验船师要和我们主要的施工队的领班开个会，强调一下他重点关注的问题，时间定在下午的4点30。
那时候的验船师的地位很高，说一不二。验船师每月3000美元的薪水，无疑加强了验船师头上的光环。和刚上班的时候的200多元的工资相比，虽然我们工资一年不到已经涨了很多，靠近1000元了，但和验船师相比，也是有维度代差的。
下午4点30，涉及到修理这条船的所有施工队的队长，代班，车间管理人员包括工程主管、检验员围着会议桌坐了一圈，十多号人的样子。会议桌主位的位置空着，留给即将到来的DNV验船师。我坐在靠近主位的位置。快5点了，一屋人焦急地等着：“怎么还不来？”
“来了，来了”，有人叫起来。
透过会议室窗户的窗户，我看到了修船总管和车间调度，他们都穿着连体工作服，虽然不是崭新，但看上去也还干净。他们两人一左一右陪着一位穿灰色连体工作服的年轻人，他应该就是传说中的DNV验船师了。
三人进了会议室，落座。施工队长们并没有起身欢迎，应该是当时没这个习惯、也不懂吧。
验船师单独一人坐在主位上，修船总管、车间调度紧挨着主位的左右两侧。
车间调度开始讲话了，向施工队长们介绍：“这位就是DNV的验船师--黄工，现在欢迎黄工给我们讲一下他重点关注的问题。”
调度四十岁出头，讲话言简意赅，被太阳照射成古铜色的国字脸，配着不苟言笑的表情，显露出内心的刚毅。他是装配工段长出身，刚被车间主任提拔为调度四人组组长。介绍完黄工后，也不忘介绍了一下我：“这是我们工艺员小周。”
我礼貌地对视了一下黄工。因为一屋子人，就我一人戴眼镜的缘故，他一进来就注意到了我。
“请叫我黄先生。”验船师讲话语速很慢，语调不高，在鸦雀无声的只有电风扇徐徐转动的会议室，听得格外分清。
“哦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黄先生，黄先生。”调度显得有点囧。
黄先生三十左右，工作服穿的整整齐齐，里面是一件白色的衬衫。头发梳的很立体。他戴了一下午的安全帽，头发不应该是现有的这个样子。估计是刚才在船东办公室出发前，头发上打了点摩斯。白白净净的脸，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讲话慢条斯理，显得很书生气。
黄先生开始了他的讲话，侧重点主要是现场要干净、整齐、不能有施工垃圾、焊缝表面要漂亮。如果做到了这几条，他可以在验收时，一次性通过。
虽然看上去很严厉，但验船师人不错，只要我们把清洁工作做好，验收就很顺利。这是所有人得出的一致结论，事实也是如此。
会开完，也到了饭点的时候了，大的施工队抢着邀请。
回到船东办公室，修船总管特意让经营部小车司机将验船师送到了预定的饭店。
我是骑自行车去的。我到饭店时，他们都到了。修船总管当天有别的安排，没参加车间施工队组织的饭局。
七八个施工队长，讲着我不太懂的南通方言，更不要谈黄先生了。调度偶尔也和黄先生讲讲普通话，为了他不太冷落。还好，调度将我安排坐在了黄先生的身边，陪他说说话。要不然，更加尴尬。
饭桌上少不了椒盐青花蛇，这个是高档菜肴的必配。与青花蛇同时上桌的，还有一个用高度白酒泡有蛇胆的酒杯。褐色的蛇胆浸泡在透明的玻璃酒杯里。
装有蛇胆的酒杯，调度特意吩咐服务员放在黄先生的面前。调度和施工队长们七嘴八舌地说：“黄先生，这是好东西。连白酒一起将蛇胆吞下去，可以明目健胃。”
黄先生有些疑惑，他碰也没碰酒杯，只是慢条斯理地说谢谢。
饭吃完后还有第二场。
第二场并不是后来的KTV，而是卡拉OK。应该KTV是后来才出现的吧。
调度让我把黄先生照顾好，告诉了我的卡拉OK地址。他们和施工队长们一起坐着摩托车走了。
我骑着28寸的凤凰牌自行车，驮着黄先生来到了卡拉OK厅。还好，路程不远。但要过一座桥，上坡好长，我骑的好累。一路上，我问了黄先生好多问题，问他怎么进DNV的？他说，他原来也是CCS的验船师。
毕业前，我也唱过卡拉OK，一首歌是五角还是一块的样子，是班上同学们一起去的。
我们去的卡拉OK厅他们邀请了2个女孩陪唱。去的人都可以唱几首流行歌曲：“爱拼才会赢”、“把根留住”、“英雄泪”等。陪唱的女孩为我们唱的印象最深刻的一首歌是“酒干倘卖无”。
陪唱女孩小费也不低，一人一张一百元。是一个施工队长让我转交给她们的。
几天后，发生了一件尴尬的事情。听说黄先生在一个封闭的舱室检验时，踩了一个黄金雷。他很生气，想发火，但不知道是谁干的。施工队、车间调度赔礼道歉多次后，最后才验收通过。
那时，船上是没有移动厕所的。船上标配设立移动厕所，那是几年后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