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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陕北发生了一件事儿，震惊全国。58岁的马某，把自己的母亲王某（79岁）用推车推到墓穴，活埋了。幸亏马某的妻子报警，警方去墓穴把奄奄一息的王某救出。
儿子活埋母亲，超出常人想象，打破人性的底线，着实令人震惊。
对于围观群众来说，接下来的事情变得很简单：用力声讨当事人，把最激烈最抨击的词汇用到当事人身上，把当事人钉死在耻辱柱上。
事实上，大家也是这么干的。不夸张地说，如果把那些口水汇集起来，足以淹死当事人。
看到这种毫无人性的事，我也想骂一顿，可是我发现根本骂不动。
骂不动是什么概念？一是对方的行为已经显示出对方连个畜生都不如，对着畜生骂，畜生根本听不懂。二是对方已经被逮捕了，相信他根本看不到网上的这些骂。于是骂不动。
所有骂出来的那些东西大部分是个人情绪宣泄。
这样的情绪宣泄是有意义的，它的意义在于，让那些想把母亲活埋却还没有活埋的人以震慑——如果他们也有智能手机，也会上网，也能看到这样的信息的话。
不过，被震慑到的人终究是少数，因为想活埋自己母亲的人也是少数。
它的意义还在于形成了强大的舆论力量，加大有关部门对这个事情了重视程度，于个体而言也是个好事儿。
实际上，赡养老人在当今农村是个很尖锐的问题。农村没有退休金，年轻时赚得少，年老了只能靠儿女，儿女靠不住的话，就会非常惨。
很多人对这个事儿骂得嗨，除了事情诡奇、令人发指之外，可能还一个不好意思说出的原因。
就如《茶馆》里说的，男人们在茶馆看到别人卖儿卖女，都要回家讲上几天，意思是自己再怎么窝囊，也没有卖儿卖女。
相比于活埋自己的母亲，大部分人在赡养老人的问题上还是有优越感的。明知道当事人听不到，却努力地骂当事人，潜意识中也有体现优越感的意思。
2
以前我写过一篇《他们的悲伤没有逆流成河，他们看上去没有悲伤》，其实还有一个故事我没写进去。
村里有个老太太，一儿一女，女儿嫁到其他县，儿子在家务农。
儿子家里很不富裕，靠儿子儿媳外出打工维持生活。老太太帮着儿子接送孩子上学放学。在农村有很多类似结构的家庭，他们小心翼翼地维持着。
有一天老太太昏迷，被人发现后送到医院，中风。儿女一起出力，在医院住了几天，脱离危险之后出了院。命是保住了，但饮食要靠别人拿着针管往里推，生活无法自理。
原来可以帮着看孩子的，现在变成了家里的累赘。一方面后续治疗还要继续花费费用，另一方面要照顾老太太，儿子或儿媳就无法出去打工，就少了一个经济来源，家里就会坐吃山空。
农村很多人家就是这样——干一天活，赚一天钱，吃一天饭，大部分人家的积蓄支撑不了多久。
疫情缘故，大部分农民工已经连续两个多月没出去打工了。那家的儿子整天唉声叹气，还为老人买下了寿衣寿器。亲戚朋友劝他好好照顾。他说就怕照顾到最后还是个残疾。
亲戚朋友说，那也要好好维持着，毕竟老人每个月也能拿到100多块钱的老年补助，据说村子要拆迁了，老人好好活着，算一户，能分到一套房。
于是那个儿子不再说什么了。
很多老人一刻也闲不下来，哪怕一家人在屋子里坐着，他们手上也要动一动，做点什么——没有人敢生病，没有人敢让自己显得没用。
3
我出生生长在农村，从小看到的东西偏惨一些。见过很多对亲人不离不弃的例子，让人感动也让人佩服。
有一个小学同学，他的父亲瘫痪了，二十年前就在床上躺着。
我那同学的母亲是从遥远的外地嫁过来的，口音都跟我们这里不一样。不离不弃地照顾了二十多年，至今仍在照顾。
有好几次大家都觉得他们家要完蛋了，却还是挺过来了。没有人知道这家人付出了多大的努力。这样的人家确实让人敬重，村里人对他们家也是另眼相看。
也见过很多对老人对残疾人不耐烦，摔摔打打给脸色看，甚至出口辱骂言行羞辱的例子。
勉勉强强摔摔打打地照顾上几年，人死了，发个丧，哭一场，觉得肩上卸下了一个重担。从坟地回来，在丧宴上，做子女的笑出的声音比谁都大。
我曾当着父母的面谴责过这样的人家。母亲说，这些年他们家也很难。
我说，很难也不应该这样啊。
母亲说，很多时候不是应不应该的事儿，有时候就是没有，赚又赚不到，又不能去偷去抢，就开始对老人摔摔打打，就像小孩在外面受了委屈，回家对着父母打滚撒泼使小性子……
母亲说不出“这就是生活”之类的话，其实这就是生活——至少是很大一部分的生活。
4
陕北活埋母亲事件出来之后，有无数的目光聚焦到这个家庭。
于那位被埋母亲的余生来说，或许不是什么坏事儿——至少物质上有了保障——可以想见，当地部门会对这家人极度重视，把该有的照顾和不该有的照顾都送到老人家里。这里面有围观群众积极围观的功劳。
至于那个活埋母亲的儿子，尽管那个母亲可能会为他求情，但肯定要进监狱，在监狱里有牢饭可以吃，也算是端上了铁饭碗……
只是不知道这位儿子的子女们，如何看待自己的父亲。
这样说很冷血，很没有人情味儿，可这就是将要发生的事情。这就是生活吧。
活埋母亲的事情闹得很大，不过也没什么——这不影响我们的伟大和厉害，也不影响那些镜头下奔涌翻滚的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