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开始正文之前，有必要先交代一下我的心路历程。
过去几个月，苏宁的股价接近腰斩。8月2日苏宁收盘价为6.34，这比不久前苏宁老板张近东先生、弘毅投资12.15的定增价低48%。这当然会引起俺的密切关注：在如此价格下，苏宁是不是足够有吸引力了呢？
关于苏宁我总共已发10篇博文，但坦白说，我不太了解这家公司。关于苏宁、关于国美、关于京东、关于易购，网上与苏宁有关的资料可谓汗牛充栋，我不敢偷懒，也看了很多。但我就是觉着没把握。关于投资，查理‧芒格说“我们有三个选项：可以投资，不能投资，太难理解。”简单地将苏宁归入“太难理解”吗？这似乎不太符合俺的性格。
为什么有的公司觉着挺有把握，有的公司觉着难以把握，个中差别在哪里呢？我最近进行了认真的反思，与盆友们分享一下成果：如果我对一家公司比较有把握，这时候往往是对其资产状况比较了解；而如果我对一家公司没什么把握，往往是对其资产负债状况不够熟稔。我说的把握不是指有把握地进行投资，而是指能比较清晰地描述投资对象的方方面面——也就是《证券分析》所说的分析三大功能之一的描述功能。投资界前辈高人常常强调资产负债表的分析，诚不欺我也。
以苏宁为例。如果要回答“实体店还有木有经济价值？关闭实体店的支出有多大？”这类问题，就必须先知道实体店在资产负债表上如何体现。只有先搞清楚苏宁物流的投入，然后才有思考“物流会不会成为苏宁的核心竞争力？”的基础。类似的还有如何看待苏宁自建物业等等。这些都离不开对资产负债表的分析。2002-2011年苏宁收入从35.6亿增长到938.9亿，复合增长率43.8%。而固定资产（加在建工程）的复合增长率远高于此，达74.7%。苏宁已经不是上市之初的轻资产公司了，还是先把资产搞搞清楚再说易购如何如何吧。
于是我决定从2004上市招股书出发进行资产负债表分析。很不幸，我被招股书卡住了。然后，就有了这篇质疑苏宁业绩造假的文章。
从感情上来说，我接受不了“苏宁造假”这个质疑。这样知名的公司会造假？这么大规模的公司还造假？普华永道审计的公司能造假？我希望自己的分析存在重大逻辑漏洞。望博友们或者苏宁能指出我的错误。如果我是错的，我会非常happy，觉得天空很蓝、心里很敞亮。如果我的逻辑没有问题，俺将心灰意冷，不仅是为苏宁，也为这个资本市场，也会感觉被这个国家伤了心。
扯远了，言归正传吧。
从上市招股书说起，下图1北京三家连锁店固定资产投资估算表，摘自招股书290页。从图中可以看到，工程费用主要分四类：装潢费、设备购置费、安装工程费和其他费用等。我为这些费用如何入账纠结了很久。按照字面意思，当然是记入固定资产。但是其他费用，如建设单位管理费、场地租赁费用等显然不能资本化。四大的一位朋友告诉其他费用之外记入固定资产。有的朋友则告诉全部记入固定资产改良。还有的朋友说，对于金额较小的项目，也可能在发生时，直接进入当期的费用，比如营业费用或者管理费用。有兴趣的朋友可以看一下我上一条微博的评论。纠结啊~
图1：租赁店面固定资产投资估算表
我的一位朋友看我这么纠结，就帮我到互动易上问了一下公司。感谢~两天以后得到了回复，如下。
问：任董您好，我想请教两个问题：1.在苏宁年报的董事会报告中都会提到连锁店的面积达到了多少万平米，这个面积指的是租赁面积还是经营面积啊？2.在募集项目说明中，会说到其中固定资产投资是多少，还会列出固定资产投资估算表，里面有装潢费、设备购置费、安装工程费和其他费用，请问4项费用都计入固定资产吗？还是装潢费计入长期待摊，设备、安装计入固定资产，其他费用计入费用呢？请您指教谢谢
答：您好，感谢您对公司的关注。公司年报中提到的连锁店面积为租赁面积；募投资金项目，主要就项目的投资情况进行说明，与财务核算不尽相同。在财务核算中，连锁店装潢费计入长期待摊费用；设备购置费需视购置金额大小而定，可计入固定资产或其他费用科目；与固定资产相关的安装工程费计入固定资产。
从上述苏宁的答复中，我们知道，连锁店的装潢费计入长期待摊费用，2007年具体的子科目有一点小变化：之前为“装修费”，之后为“经营租入固定资产改良”。我又对照了国美的报表，入账方法大同小异，“租赁物业改良工程”为固定资产的子科目。
招股书289页介绍了这些租赁项目的“建设方案及建设内容”：
（1）店面装修工程
该项目三家连锁店均采取租赁方式，需对租赁店面按公司的统一标准进行装修。
（2）设备及经营设施
Ø 购置客梯、货梯、计算机等设备；
Ø 连锁店所需的信息系统及办公用具。
（3）配套工程
Ø 给排水工程；
Ø 供电工程；
Ø 暖通工程；
Ø 消防及其他配套公用工程。
从介绍中可以看出，设备购置费、安装工程费中绝大部分应该是计入固定资产的。
相信大家对上图中的数据本身没什么概念。上市招股书除了北京三家店的资本预算外，还有浙江和上海的情况。我们选择租赁面积这个口径进行分析（前文提到“公司年报中提到的连锁店面积为租赁面积”）。可以发现店面每平米的投入（装潢等三费/租赁面积）三地情况非常接近，分别为881、898、896元/平米，装潢费/租赁面积更接近。给自己装修过房子的人大概对这个数有点概念，呵呵~我准备用这个数据进行一些计算。但会不会是北京、浙江、上海这三个经济发达地区不具代表性呢？苏宁2008年非公开发行募集书中有250家连锁店面的概算数据。计算的结果大同小异。下面我们以装潢等三费合计每平米支出900元，装潢费每平米400元计算。
表1：连锁店面单位面积的投入情况
我们考察2004年的情况（其后年度的情况类似）。2004年底苏宁连锁店面37.53万平米，2003年底为19.14万平米。2003年末连锁店41家，2004年新增46家，关停3家，年末84家。为了剔除关停/置换的影响搞严密一点，我们用公式计算2004年新增店面的面积（37.53-19.14）/（84-41）*46=19.67万平米。
先看一下装潢费。2004年报p80显示，2004年新增长期待摊费用——装修费8856.6万元，合450元/平米。比表1中的400元/平米大，但还算靠谱。
再来看一下固定资产，见年报p78-81。公司固定资产原值增加5918万元，其中从在建工程转入固定资产1067万元。经辨认，这1067万元由ERP系统项目640万元和商业信息化系统427这两部分组成。这部分显然与连锁店设备、工程投入无关。2004年新增固定资产还包括运输工具原值增加1010万元。如果剔除这两项（1067+1010）=2077万元，与连锁店投入相关的固定资产仅为3841万元，合195元/平米。如果按照500元/平米的投入，19.67万平米对应的固定资产原值增加应该为近9836.5万元。这中间存在数量级的差别~从公司年报宣称的“固定资产期末数比年初数增长71.07%，主要原因为：公司连锁网络规模的扩大，信息系统及运输设备投入相应增加”看，连锁店的设备购置费、安装工程费压根没有进入固定资产。
“连锁店的设备购置费、安装工程费压根没有进入固定资产”的推断令人震惊，反正我被惊着了。会不会在费用里呢？无论从前文公司的回答还是支出的性质来看，都不可能费用化。保险起见，还是考察一下销售费用吧。2010年开始苏宁有销售费用的细分，但看下来都与连锁店的上述费用无关。到目前为止的测算可能还存在两个逻辑问题：（1）会不会存在项目跨期的影响？也就是说已租赁的店面正在装修中所以没记固定资产？个人觉得不会，因为招股书显示“单个连锁店的建设期为3个月”，跨期的影响即使有，也不会很大。（2）苏宁的加盟店会不会影响计算？应该也不会，就不细究了。
如果我们上文的一切成立，这对公司业绩影响如何呢？下表2按照500元/平米测算了2004及之后几年少计固定资产的影响，2009年之后的情况类推可得。折旧年限选择5年（参看2007年报p110）。2008年苏宁归属母公司净利润21.7亿元，少计资产对业绩的影响3.0亿元占比为15%（未考虑所得税影响的毛估估）。而且少计资产金额会逐年累积，对利润影响的绝对数额也逐年增加。
表2：少计资产对业绩的影响测算 单位：万元（面积：万平米）
如果一项真实发生的支出既没有费用化，又没有资本化为长期资产（无论是固定资产还是长期待摊费用），这项支出在资产负债表里又藏在哪里呢？这是问题很有趣，一起思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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