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往事当小说写比较合适。作为我的作手回忆录留念，收录于我的连载《铸剑几星霜》。本文纯属虚构，如有雷同实属巧合。那一年27岁。
【Previously on…】第九章 看山是山我开始有点不想在香草拿铁上面继续绕下去了。“39楼不安全。这样，我们一起搬到另一个地方住吧。”从她不知所措的眼神和本来冷若冰霜的脸颊所泛起的红晕来看，显然，她没听到“不安全”三个字，只听到了“一起住”之类的。
【正文】
气氛一度陷入了尴尬的安静。
“你是我见过的最直接的人。”她先打破的沉默，“我有男朋友了，39楼的房子也是男朋友买的。我们这次回国本来是要见家长的。但是，他突然有事飞以色列去了。所以，我就一个人去见了爸爸……”
“你见了你爸爸。”我刻意把问号藏心里，硬生生地把一个疑问句说成了陈述句。她见到了欧阳董。欧阳董？
“怎么了？我一下飞机就见到他了。他的车直接开进停机坪接的我。每年我回家他都一定来接我。”明月喝了一小口拿铁。“可他最近憔悴了很多，估计是因为集团的事情吧。他遇到了很大的困难，但那么多年以来，他都是一个人扛着。”
说是“一个人”，根据我的情报，是因为明月的妈妈早已不在人世。她的妈妈叫独孤爱，所以她晚上说自己叫“独孤明月”的时候，我就意识到她的身份。但是，事情已经非常诡异了。从昨晚到今天早上，再到现在，所有的细节都是发散的，无法汇聚到一起。昊然股份已经被化妆舞会控制了。按化妆舞会一贯的行事风格，真的欧阳董生死未卜，现在公开出现的这个欧阳董是假冒的。眼前这个明月，经“蟹蟹”验DNA确认货真价实。但是，这个货真价实的明月，说近期见过自己爸爸。而一般来说，如果明月撒了谎，她的情绪波动一般难以逃过我的察言观色。而我丝毫没有发现她有半句假话。
忽然，有来电。我一看，无号码显示。应该是“蟹蟹”打过来的。明月示意我有要事就先忙，我也微点了下头回应。
“OK哥，背后策划12013债转股的那位大人被批捕了。”
“好，知道了。”没等她说完，我把电话挂了。希望她已经习惯。
我只是不想对坐的明月知道太多。她只需要知道我是放贷的，知道这一层就够了，不需要知道更多。除了债转股，12013还能怎样？无非是破产重整。什么意思？大幅减记债务，减轻上市公司负担，但是，让债券持有人血本无归。实控人的目标是保壳，其他不顾。逻辑上，最受益的是股东，股份没有被摊薄，公司利息支出大减，压力骤降。因为重整一旦启动，有担保债权人在内的所有债权人都必须停止对债务人企业的一切诉讼和要求。现在关键是，谁会被指定为重整人？这一点直接决定持股的最终结果是好是坏。居心叵测的人，可能会把核心资产置换走，那就麻烦了。
我打开行情软件。12013的债已经闪崩到熔断，这意味着刚才几分钟内就跌了20%以上，我在债这边的亏损扩大了。而12013的股票被封涨停，显然是有意为之。这意味着我的股票浮盈规模没有跟上，出现了对冲结构的浮亏。本来以为债转股尘埃落定，债券头寸浮亏已稳定，虽然无法通过止损卖出，但浮亏大概率不会扩大，然后以此为前提计算股票市场的对冲规模，力求用12013股票的浮盈来弥补债券的亏损。然而，基本面突然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债券浮亏继续扩大了，而且是加速扩大，但股票已经因为涨停而买不进，无法加仓来对冲。即使新的格局下股东在逻辑上受益最大，也因为涨停板的制度阻碍了我追加。要完全弥补目前的亏损，股票方面需要再来三至四个涨停板。也就是说，一旦未来涨势在足够多的涨停板数量出现前就戛然而止，甚至掉头向下，那么我的债券头寸亏损将无法完全转嫁。我现在有点明白化妆舞会为什么要对这个12013志在必得了，因为他们就是破产重整方案的重要推手。所以，依靠内幕消息的人没有经历过的话，他们不明白，内幕消息是死的，但幕后利益格局的博弈是活的、是残酷的、是瞬息万变的。根据旧的内幕消息赌身家，然后成为新的内幕格局受害者。多少人知道内幕消息但最后仍破产了，正是如此。面对如此不利的局面，我应该怎样做？
我下意识地喝了一小口香草拿铁，不经意间留意起四周。这是星巴巴里面最别具一格的店——这是一幢苍穹顶的欧式古老豪宅，没有一丝阳光可以投进来。室内全靠照明，还好足够明亮。整个大厅是环状的，随处可见各种艺术品。明月发现我在看她身后的油画。那是一幅大面积的油画，画里有一个长得很魔王的形象。
“奇衡，你被我身后这幅画震撼到了吗？”明月双手捧起杯子，又喝了一小口。“这家星巴巴是全国最特别的店。一百年前，这里是一位富豪的宅子。宅子放满了富豪从全世界收集回来的藏品。后来沦陷，富豪逃到了国外，宅子的藏品被洗劫一空。抗战胜利之后过了许多许多年，宅子变成了一家银行，听说是富豪的后代买回来了。同时，他们家族从全世界把被洗劫的藏品全部买回来，重新放到宅子里。几年前全球金融危机，银行倒闭了，宅子连里面的藏品一起被拍卖，过了五轮，都没有卖成功。终于，在三年前，星巴巴的一个董事看中了这里，想把这里打造成全球独一无二的咖啡店面。经过三年的设计和装修，于是，我们才可以悠闲地坐在这里了。”
她再这么一说，这室内设计确实非同凡响。这是一栋二层的独栋建筑，砖木混合结构。汉白玉吧台与星巴巴的一贯风格保持一致。墙面装饰性元素较少，主要由方方正正的玻璃窗组成。头上是苍穹顶，整个穹顶由14根粗壮结实的大理石柱支撑着，底下百年以前从意大利海运而来汉白玉石狮柱，也完好无损地保留了下来。与其说是一栋老旧房子，还不如说像欧洲的博物馆和艺术馆。环视一周，墙上有七幅画最惹人注目。七幅画，画着七个魔王。
“七幅画，七魔君。奇衡，你看，你的一点钟方向，那里坐着一位穿深蓝色阿玛尼衬衫的大叔，长脸，中发，须根稀疏，头发散而不乱，左手大拇指戴着一只翡翠扳指。他面对着的那一幅，画的是‘憎恨之王’麦法斯托——他非常狡猾，最拿手的就是挑拨离间，并且操纵人与人之间反目成仇；他煽动一切仇恨，在各种利益集团彼此攻伐的过程中愈发强大。在你的三点钟方向，那位杏色短发女生，小巧，颈背有一个永生花纹身。她正对着的那一幅，画的是‘悲伤女王’爱达儿——她内心承载着人世间一切的悲伤。她为她的猎物带来的挥之不去的悲伤，并诱使目标堕落腐化，沦为行尸走肉。在你的五点钟方向，有一个油腻的中年男人，他的POLO再宽松，也掩盖不住他腰间的一圈赘肉。最引人注目的只有一点，他两只手各戴两个手表。他正对着的那一幅，画的是‘罪恶之王’艾斯莫顿——他统领着地狱最庞大的军队，而且放纵手下烧杀抢掠，毫无怜悯之心。而在你的身后，即六点钟偏七点钟的位置，那是一幅‘谎言之王’彼烈——他是谎言的艺术家，他通过操纵别人的认知，使是非黑白全部颠倒，众生沦为幻觉的奴隶。（我回头望去，那个位置上空无一人）在你的九点钟方向，有个戴着耳机的年轻人，金发，大学生的人设，随着音乐轻微抖着腿。他面对的那一幅，画的是‘痛苦之王’特瑞尔——他喜欢在剧烈的疼痛中获得快乐，而且，他掌握着世间一切折磨别人的方法。在你的10点偏11点钟方向，坐着一位西装革履的人，看整体气质像是律师。他面对的那一幅，画的是“恐惧之王”迪亚博——人类一天无法克服内心的恐惧，就一天无法战胜他，而他善于利用人类的恐惧，实行严密而残酷的统治。奇衡，而你面对的、我身后的这一幅，画的是“毁灭之王”巴耶力——他掌握着地狱的熔炉，制作一切神兵利器，支持它和它的军团在不断扩张中进行着无休止的毁灭。他毁灭了世界，带来了人类的黄昏……”
我再次环视四周。我最“欣赏”那些看着别人背影就能把人描述得有声有色的人。“而苍穹上画的故事呢？”我忍不住接话了。
“苍穹上画的是人类英雄挺身而出去与恶魔作斗争的过程。但是……”明月顿了顿，“结果却是英雄的身体被魔君占据了，变成了恶魔本身。”
“而这七个魔王，本来的身份都是天使，对吧？”我又喝了一小口香草拿铁，味道越浓烈，意味着杯将尽而人未已。这满屋的富丽堂皇的悲剧！
就在这么一瞬间，我决定，在围魏救赵一计不成的被动局面下，来一招声东击西。我听明月说话的过程中，潜意识却一直还在思考12013这个事。我决定，声东击西，去加仓它的债。债券的二级市场成交非常稀薄，只要不多的投入，就能达到预期效果——因为市场是通过观察股债之间的价格联动特征来猜事件的走向的。影响这个联动，就能影响市场的主流看法，就有希望改变不利局面。
我把我的想法马上用手机发邮件给LEO姐，不到一分钟，我就收到她回复我一幅双生花。在12013的债券恢复交易的一刻，就实施交易计划——我要用债券的波动来“掀开”股票的涨停板，拿到更多的筹码。不过，我会注意，不要把这个事情最终推向控制权的争夺战。
如履薄冰时，更要心如止水。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