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忘卻的紀念(之五)

发布于: 修改于:雪球转发:2回复:3喜欢:0

       30號床的小夥子,平時晚上住在電梯廳兩個電梯的中間。和31號床的小夥子一樣,他也是睡在一張塑料墊上,白天他會把他的鋪蓋卷卷起來,藏在角落裏的一個消防箱裏邊。

(上圖:這位小哥的床鋪,白天就收起來了。)

       這兩個年輕人比較熟,可能是同齡人吧,看他們白天聊天比較多一些,有時候出去吃飯也是一塊兒出去。有天晚上我們發現他沒在電梯廳睡覺,後來才知道那天是世界杯的決賽,他是躲到談話間去看足球了。我剛來的時候看他頭發亂蓬蓬的的,長相還有點兇,但後來跟他聊天,發現他偶爾會咧嘴一笑,帶著一種靦腆的神氣,露出一口白牙。他是在陪他父親治療。有一天大夫出來跟他講,說他父親的病情好轉很快,馬上就應該可以轉到普通病房去了。他那天從外面吃晚飯回來,似乎興致很高,站在老太太的長條椅旁邊,斜靠著談話間的門,跟老太太聊了好多他們家的事兒。他父親是被人在公路上撞了,然後扔在路邊草叢裏,後來被發現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了。他結婚了,有兩個小孩兒。他以前去南方一個汽車廠做工人,後來又在那邊跟別人一起修理汽車,然後攢了些錢,這兩年剛回家,說養了好多蜂。本來生活剛有點起色,沒想到又趕上他父親這事,家裏的那點積蓄就全花光了。不過小夥子還是很自豪的,說他養的土蜂可好了,釀的土蜂蜜營養價值很高。我現在想起來,遺憾當時沒有留個微信,可以買他的土蜂蜜。

       再到後來就快到陽歷的年底了,送進來的病人越來越多,以至於電梯廳都擠得人滿為患了。只給幾個電梯門口留下一個窄窄的通道。這個時候,電梯廳已經很難再住下去了。擠得滿滿的這些家屬有新冠陽過的,也有正在陽的,都在咳嗽。唯一的一小扇窗戶也不再打開了,因為那窗戶下也住滿了人,打開窗戶會有冷風進來。這個時候是疫情的高峰,包括病房裏的護士大夫都已經新冠陽性了。原來的一些家屬也基本上走光了,只剩下我們和老太太還在堅守。新來的家屬也都不再互相交流了。我的旁邊來了一家人,陪老頭子治療。主事的是老頭子的妹妹,大約五十來歲吧。他們剛進來什麽都不知道,包括怎麽繳費去哪裏拿藥啊還有怎麽訂飯,都來問我。所以看著似乎也願意跟我聊天。但我當時也已經新冠陽性了身體不適,说话已经嗓子发哑了。我看她把具體的事情都安排給她身邊一個很年輕的女人去辦。這年輕女人似乎智力有點問題,好多事情都不會辦也聽不太明白。我剛開始以為可能是家裏的保姆,後來,那個五十來歲的女人告訴我,他哥哥歲數大了,沒有孩子,就一個人。這年輕女人是給他哥哥找的老婆。吃完飯後,五十多歲的女人要回家去了,她在旁邊給給年輕女人說:“這邊的事就交給你了,你要照顧好老頭子。你放心,以後老頭子的房子和存折都是你的,我們不會拿的。”其實她應該把年輕女人叫嫂子,但我怎麽也聯繫不起來這個概念,我一直覺得這個年輕女人是他家的保姆。等第二天我病的有點嚴重了,躺在床上一直咳嗽,這個女人小聲給他年輕的嫂子說,這人病了,咱們離他遠點。後來他們搬到窗戶邊去了。

       在我倆呆在這兒最後的一兩天,老太太也回家去了,唯一的熟人就是那位送餐大哥,每次上來送餐總是跟我打個招呼。然後會多給我一些塑料勺一次性筷子這些的。我知道他是念我給禮縣那位老爺爺買過燴麵的好。

       後來我邊上來了一大堆人,我們也沒有看到推進病房的是他們的什麽人。後來從他們的談話,我們推測出,進ICU的應該是他們的單位領導。他們的臉上沒有家屬的那種戚戚之色,但是他們對病人都很盡心,晚上很晚了都不願回家,互相在推讓說你先回你先回。想想也是,這種機會難得。

再到後來,我的記憶就跟這兒不多了。我住在電梯廳的最後一個晚上,持續高燒,一直在咳痰。妹妹為了照顧我,買了一個塑料墊子,鋪在我床邊的地上,和衣而臥。那天晚上,我半夜吃了第二顆退燒藥,才把溫度降下來,迷迷瞪瞪睡著了。後來妹妹告訴我,那晚新來的家屬以為我是病人,說為什麽要住在這裏而不送進ICU去。

全部讨论

2023-02-14 19:05

ICU外电梯厅的故事,连载(五),在ICU外面待的时间长了,各色人等都能碰到,但不管什么情况,在那个特定环境下,只要是家属,总是心有戚戚焉,唯一不爽的,大概就是文中这七、八个不是家属,估计是xia属的人吧……

2023-02-14 16:10

@仇池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