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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若望在他那本回忆录中提到一个剑桥大学的高材生James Qin,他因为主张教英语应该用英国教科书而入狱,他说:“这是一个扭曲了的世界,悲观者向前看,乐观者向后看。”
西谚有云:“想得长远,必然悲观。”但现在正反两种情况都出现了:未来不确定,过好当下;而与此同时,只看当下,每天各种喧嚣的消息在耳边轰鸣,倒是想得长远一点还能带来少许平静——当然,我也知道,即便现在只是一段阵痛,但说不定比起我们的人生已足够长,因而对很多人来说,拉长镜头的视角并不能宽慰当下的痛苦。
但那并不是“回归正常”,而是紧急状态的常态化乃至永久化。如果那成真(确实很有可能成真),那才意味着我们以往的正常生活一去不复返了,我们曾生活在其中的那种文化衰落了。我们已成为它的遗民。

1944年,24岁的张爱玲在《传奇》再版序言中以其早熟写下一段话,现在看来就像是对上海这座城市、乃至这个时代的预感:“时代是仓促的,已经在破坏中,还有更大的破坏要来。有一天我们的文明,不论是升华还是浮华,都要成为过去。”

我们的生活正在成为废墟。“灯光正在整个欧洲熄灭,我们的有生之年将不再看到它亮起”。对有些人来说,属于自己的时代已谢幕,舞台正变得陌生;对另一些人来说,原本的生活就已太沉闷,崩坏中也多少能看到新变化;而更多的人,大概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变化,又或察觉到了也不清楚这是什么意义上的变化。
我们甚至都不敢想象现在这种日子,但现在它已无孔不入,而我们兀自搞不清楚是梦是醒,不断地掐自己来自我提醒:这只是一个难以醒来的噩梦,别忘记清醒时的时光,然而时间久了,越来越难以确信之前那些正常日子是否才是一场梦。
让人啼笑皆非的一个收获是,这段经历帮助我更深地理解了卡夫卡,我们终于也亲历了这样一种特殊的现代性体验。以往他的小说所传达的那种荒诞、疏离,对我而言是抽象的,只有哲学和审美上的意味,现在我发现,那其实是写实的,而他那些话语看上去是消极的,其实是最顽强的。
他说过一段绕口令式的话:“我像其他人一样会游泳,只是我的记性比别人好,就是忘不了以前的不会游泳。由于我不能忘记,会游泳对于我来说无济于事,到头来我还是不会游泳。”
这是一种看清现实的坦然面对:他知道注定失败,看清所有这些全属虚幻,也明白什么才更省力,但他仍不愿意自我欺骗。
我们无法选择自己所处的时代,但可以试着去理解它,虽然它在本质上是不可理解的。我也知道,更多人选择的并不是去理解它,而是去消解它,因为对于荒诞的生活,只能靠坚定的内心和一种可怕的幽默感。

在这喧哗与骚动的时代,太多人都觉得自己“信息超载”了——甚至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事件也都已没法动感情。你发现,当现实糟到一定程度,唯一的办法就是一笑置之。

这很容易滑向某种犬儒:别来打扰我,我只管自己岁月静好,坏消息一概不想听。平心而论,这也是人之常情,那至少能大大减轻人们的情绪负担,好过被它压垮,这些天来我也曾劝一些陷入低沉的亲友:“太大的东西超出我们掌控,就不要去想了。”
但我们不能到此为止。当我们外部生活逐渐崩坏、沦陷,我们更有必要退回来重建自己的内心生活。这像是斯多葛派的哲学:以一种有尊严的逆来顺受来接受世上的一切,但在心里摒弃它。
以赛亚·伯林曾说,这种信念将精神的内在堡垒看作唯一真正的自由,以此永远保障自身的独立自主,因为内心生活是没有任何外界的力量可以触及的,这对身处痛苦现实中的人尤其具有吸引力,但他也不失时机地嘲讽这是一种自我安慰:“我无法拥有的东西,我就宣称它是无价值的。……政治的无能意味着精神的自由,物质上的失败意味着道德上的胜利。”

问题是,对于这片土地上的绝大多数人来说,内心是最有可能的移民方向——所谓“内心移民”(inner immigrant)。如果我们任由自己被改变,那才是真正的失败。
时代确实在改变,但我们并不是没有选择——很多人没有意识到,即便自己觉得“没有选择”,什么也不做,这其实也是一种选择,就像弃权也是在投票。如果我们任由自己的生活被外力左右,那即便可以有归咎的对象,但属于我们的生活仍然被毁了。

要找到一个生活中的锚点,无论是兴趣爱好也好,还是俗世烟火气,或者是自己的精神自留地,只有找到那种让自己无论在何种境遇下都能心安平静的东西,可能才不会被时代的巨浪裹挟得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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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5-08 23:53

讨论已被 庚白星君pro 删除

2022-05-09 07:08

哲学流派思想的借用生硬了一些,结构就乱了。

2022-05-09 06:41

好文 收藏

2022-05-08 23:48

👍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