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妈老了，记性不好，行动也迟缓了。早些年还能听她说起自己非常不适应头上的白发，腿也跟不上自己的习惯，现在已经听不到她念叨了，大概是已经习惯了。
每天下午四点钟就准时催我做晚饭，早点吃完就可以去河边公园溜达溜达，这是她除了偶尔抄诗以外唯一的放松时间，当然，我们俩还要带着三个孩子一起去，至于生了孩子的姐姐，往往从医院下班已经累瘫，洗洗衣服做点卫生就不想出门了。最近姐姐还念叨着想再生个出来，我妈估计内心非常抗拒，真的是谁不带娃谁敢生。
养老金给她存了定期，吃不了多少利息，但是即便是R1级别的理财利息稍微高一些，也是手机操作更方便。给她手机操作或者让她自己去弄业务我是不太敢的，毕竟现在诈骗老年人的情况太多了。办定期的时候问了工商银行的柜员，社保卡里的钱取款有没有限额，答曰没有。大概率是北方诈骗老年人不严重？因为我工作的南方对单笔和日取现都有了限额，为了防诈骗也是下狠心了。
但是呢，也还是挡不住老年人被惦记。比如我接触过的，有给老年人免费坐艾灸然后卖松花粉的，有带去听讲座卖什么药酒的，有卖各式各样理疗仪的，反正总有一款等着你。中招的还不仅是大家想象中的低文化老年人，多高知高干的也逃不过。就比如我老妈吧，她是坚决不买保健品的人，结果被爱美的我姐一顿忽悠，买了两三万的身姿矫正衣，传闻非常高贵，可以塑形矫正减肥，修理还得邮寄到香港。我姐一个大夫，还买了个形似木乃伊缠绷带的所谓瘦脸面罩，视频的时候吓我一跳，还以为撞到脑袋进医院了。
这两件东西反正自从我回家就没见过，都是两天新鲜就不再用了，或是被我说过也不好意思拿出来了。难以想象一棵白菜都不会浪费的我妈能花钱买那玩意，还不如跟我姐一起纹眉呢。我们家三个女人，我姐我妈都爱美，打开衣柜皮的毛的真丝的香云纱的都有，鞋子高的矮的冬夏的运动的几个柜子装。唯独我，为了上班才买像样的衣服，不上班的话我一件T恤能穿到褪色，常常被她俩吐槽，也被男人嫌弃，说我长的不及格还不打扮，都不如我60多的老妈打扮好看。哈哈哈，我无所谓的。
所以将来等我成了老太太，我会中哪个招呢？挺好奇的。跟同事们聊天，虽然都是管这行的，也一致感叹将来恐怕也会掉进什么坑里去。毕竟只要还有点啥需求，就会有空子可钻。
说老妈说跑题了，其实也不太能说回正题。她一生颇多不幸和坎坷，作为50后童年非常困苦，家庭也好，社会氛围也罢，都没给她足够的温暖和甜蜜。挣扎着凭着坚毅的性格活下来，内心的铠甲和身上的肉都挺坚硬，按摩都困难的那种。我说她不该逼我姐的孩子一直学习不得休息，童年应该是要快乐玩的。她看着桌面回了一句，我都不知道什么是童年。我忽然就觉得，上一代的人，也已经尽力了，她不当的教育方式伤害过我是存在的事实，我可以不能释怀，同时也可以理解。很多人会说父母如何不容易，一定要原谅要和解要感激。我倒是觉得，不必如此强求，事实发生过什么就是什么，不必非要一个说法。我恨她一些事，也不妨碍我想照顾好她的将来。
成年人是如此的多面复杂，善良辛勤也是她，认死理爱冲突也是她，为子女为兄弟姐妹披星戴月是她，骂得我跟我姐恨不得跳楼，跟兄弟姐妹吵架的也是她，无私奉献的是她，忽然因为小事挑眼摸刺的也是她。而且无论如何，也再难以改变多少了。我看着她跟我爸，跟我姐，跟孩子们之间，纠缠不清的关系和各有是非的做法，内心已经波澜不惊。不是冤亲债主不会成为家人，佛经说的挺好。我即便是想努力，也无可奈何。
父母的一生，手足的一生，子女的一生，我始终，最后，也只能是半个旁观者。我可以替妈妈做饭，洗衣，带孩子，让她休息，哄她开心，但我始终无法改变她的命运。有时候会怀疑自己能力太差，赚钱太少。有时候会觉得，即便我能做的更多，依然如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我能做什么呢，除了细微的事情，剩下都是平静又略带无奈与悲凉的等待。看着她越来越步履蹒跚，看着她在自己内心冲突的剧本里再也出不来，哪怕有再舒服的条件，也无法扭转。
在养育孩子的过程中逐渐明白，人活一辈子，生活能力固然重要，条件固然重要，可内心和性格更加重要，如何看待事情，如何处理问题更重要。心里如果苦，远远超过外在困顿。可惜这一切，我已经无法再反向讲给妈妈，只能留给自己的孩子。
刺猬妈妈，希望你能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