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子虚乌有的报告
华说
天气转热，各地开始力推“夜间经济”了。
前些天，杭州在网上发布了一份《关于打造“不夜天堂·乐购杭州”的实施方案（征求意见稿）》，向社会各界公开征求意见。该方案说，杭州将“大力发展夜间经济”。具体而言，分为四个方面：一、做热“子夜”经济。包括评估认定一批具有国际水准、特色鲜明的“子夜”经济集聚示范街区；发布“杭州十大夜地标”和夜间经济消费电子地图；鼓励餐饮、零售、娱乐、文化、书店等实体店铺在夜间22:00至次日凌晨6:00提供服务等。二、激活“子夜”购物。支持综合体、商业特色街提升夜间购物便利度和体验感；突出直播经济特色，鼓励主播在综合体、步行街等商业区域开展直播活动；做优做强武林、吴山等传统夜市。三、打造“子夜”食堂。因地制宜开设杭帮菜系列夜食堂；改造提升老旧夜食街，打造夜间餐饮主题街；举办美食节、小吃节等夜间美食促销活动。四、提升“子夜”文化。“子夜”经济集聚区范围内的博物馆结合重要节假日举办各类展览；在夜间游客集中、市民活动集聚、年轻消费群体活跃的区域，打造夜间潮玩聚集区；发挥《宋城千古情》《印象西湖》等品牌演艺项目影响力，丰富夜间高端演艺市场等。
“唯一没有夜生活的新一线城市，唯一的夜间活动就是西湖边免费的晚风。”从网友的戏谑便可知，杭州其实是“夜间经济”的后到者。早在杭州 “征求意见”之前，上海的“夜生活节”已然高调登场，一面向市民和游客推荐100个夜生活好去处，一面发布《潮流夜生活指南》，为消费者提供多元化、精准化消费攻略。而作为发展“夜间经济”的顶层设计，《上海市夜间经济空间布局和发展行动指引（2022-2025）》则于去年公之于众，行动指引提出要“构建1+15+X夜间经济整体布局，塑造24小时活力城市”。首善之区的北京在今年3月出台了《促进夜间经济繁荣发展的若干措施》，提出了打造“夜京城”城市名片的“小目标”：“打造10个左右具有国内外影响力的‘夜京城’特色消费地标，30个左右具有夜间消费显著活力的‘夜京城’融合消费打卡地，40个左右具有区域保障力的‘夜京城’品质消费生活圈。”此外，辽宁、广东、四川、江西、云南……总而言之，东西南北中，各地无不展现了扶持“夜经济”发展的姿态。
在整体经济不振，消费低迷之际，各地标举“夜间经济”，其意图可谓“昭昭然也”，无非是想以此为突破口来刺激消费，进而拉动本地经济的发展。意图归意图，“夜间经济”是否能够担当起刺激消费进而拉动经济增长之重任，是另外一个问题。这需要寻求答案。有趣的是，在目之所及的所有论证“夜间经济”积极作用的论文、报告或者报道中，都提到了一份商务部发布的《城市居民消费习惯调查报告》。报告说：
“中国城市60%的消费发生在夜间，大型商场每天18时至22时的消费额占比超过全天整个营业额的一半；在旅游人均消费的贡献方面，夜间消费至少是白天消费的3倍。”
甚至还有具体城市的数据：
“北京王府井超过100万人的高峰客流是在夜市，重庆2/3以上的餐饮营业额发生在夜间，广州服务业产值有55％来源于夜间经济。”
这份报告被引述得如此广泛，不能不引发区区在下的好奇，必欲一睹报告全文而后快。然而，奇怪的是，在网上搜来搜去，却始终找不到报告原文，所能找到的，就是上面的引述文字，铺天盖地。最终，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商务部官网的“互动交流”栏目中，找到了终极答案。
在商务部官网的“公众留言”栏目中，关于《城市居民消费习惯调查报告》，有两份留言及其答复。第一份留言时间显示为“2019-12-11”，留言云：
在不少网站甚至报纸上可以看到这样一句话“根据商务部一份城市居民消费习惯调查报告显示，60％的消费发生在夜间，大型商场每天18时至22时的销售额占比超过全天销售额的50％。北京王府井超过100万人的高峰客流是在夜市，重庆2/3以上的餐饮营业额发生在夜间，广州服务业产值有55％来源于夜间经济。”，但是我在商务部官网上并没有看到这个报告。我想查明这些城市夜间经济消费数据的准确性，如果可以，也希望贵单位提供更多更详细的夜间经济数据，包括供给和需求。
答复云： 按照“公众留言处理程序”，我们将就您的留言与商务部相关职能部门沟通，收到反馈后将及时在[694497]号留言的答复中进行通知。敬请留意。
第二份留言时间显示为“2020-11-24”，留言云： 网上有很多文章说：商务部发布的《城市居民消费习惯调查报告》显示，有60％的消费发生在夜间，大型商场每天晚上18到22时的销售额占比超过全天的50％。请问这个数据是否真实？在哪能看到？
答复云： 经询相关职能司局，我部无“夜间经济”相关统计数据。
水落石出。那所谓的《城市居民消费习惯调查报告》根本不存在，子虚乌有。从留言回复来看，早在2020年11月，商务部便一言否决。然而，时至今日，数之不清的关于“夜间经济”的报告和报道中，洋洋洒洒、言之凿凿地写道：“商务部发布的《城市居民消费习惯调查报告》显示，……”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乎？
区区在下现在好奇的是，各地出台扶持“夜间经济”之政策，是不是建立在“商务部发布的《城市居民消费习惯调查报告》显示，……”理论基础之上的？
图片来自网络及商务部官网截屏
2023年6月15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