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团的骑手到底是不是员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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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加州曾经通过了一项法律(California Assembly Bill 5),迫使Uber等公司将司机划分为员工,如此他们将有资格享受最低工资、带薪病假和失业补助等福利。这法案对Uber、LyftDoorDashInstaCart和Postmates等“共享经济”产生非常严重的影响,Uber的CEO曾说,用户打车的价格可能因此上涨一倍! 不过后来加州全民公投,该法案被否决了。这些平台暂且逃过一劫,可以继续与司机们采用独立承包商(independent contractors又称为零工工人)的形式继续合作,但平台基本都给司机增加了一些商业保险。

今年年初,同样的事情在英国发生。英国最高法院作出裁决,7万名英国Uber司机成为Uber公司的“类员工”(workers),将享受最低工资、假期工资,以及养老金等,和正式员工( employees)的主要差别是,不需要支付解雇赔偿金。

现在轮到中国的美团、滴滴了。

但我这里不是要评判美团该不该为骑手们提供员工福利,而是介绍一下,对于共享经济中的这种零工模式,背后的争论和思考。

你是否赞同设立最低工资标准? 或者说,你认为要降低还是提高现有的法定雇员福利?

对于这些问题的回答,如果上经过一番调查和思考后的,基本可以区分一个人的左右政治立场。

左派认为,设立(并且逐步提高)法定最低工资以及基本的福利,是防止资本家对工人的过度压榨,保证底层人员能依靠劳动获得基本的生活保障,最终社会整体生活水平提高的不可或缺的途径。因为如果没有这些法定的最低标准,那么为了生计,底层人民相互恶性竞争雇佣机会,工资和福利会越来越差,他们以及他们的后代,都无法摆脱在生存线上挣扎的命运。

右派认为,最低多少是合理的?过高的最低工资标准,以及繁多的法定福利,迫使企业雇佣更少的人,反而减少了工作机会。而且这些福利政策,损害劳动效率,降低企业竞争力,最终拖累社会发展,反而降低了大家的生活水平。因为,如果通过市场的竞争,雇主为了吸引和挽留优秀的人才,会被迫不停地提高、改善福利。这样进入良性循环,整体社会生产效率也逐步提高,从而创造更多的财富。

哪方更有道理的? 粗略看,似乎大家都没错,主观上,都是为了全社会人民过上幸福的生活。几乎所有的经济和社会政策一样,都是无法证伪的。支持的人和反对的人,都能罗列各自的大篇论据。而在社会实践中,对同样的事件,不同的人解读大相径庭。因为人类社会无法按科学试验那样,做完全不同的对照组进行测试,虽然经济学已经是所有非自然学科里,逻辑和数据要求最为严谨的科目了。比如,美国上个世纪30年代的大萧条,罗斯福新政被很多人称颂,但也有人认为罗斯福的政策,导致美国复苏延迟了很多年,直到二战爆发。所以,无法假设,如果不是罗斯福当选总统,美国当时的经济会更好还是更差。

从结果来看,因为选票制度,福利是加上去容易,砍掉很难。政治人物(特别是左派的),喜欢通过许诺各种福利来获取选民支持。除非战乱或者大萧条,你要让大家相信大幅砍掉各种福利,其实是对更好的选择——即便事实如此,更多的人在乎短期的得失。而且,增加福利,从社会公正和道德伦理上,比砍福利要显得更为符合民情。

回到美团骑手的福利问题上,增加法定福利,对骑手们是好还是坏事呢?表面来看,没有人会拒绝公司给自己增加福利的。但如果医疗、住房公积金、社保等,自己也要出一部分(也就是实际到手的工资变少),有的人可能犹豫。这也是为什么需要立法来强制要求雇主与雇员执行这些福利政策,而无法让他们自由选择。另外,有一种观点认为,如果美团必须将骑手们雇佣为正式员工,提供各种法定的雇员福利,那么外卖送餐的费用将大幅上涨,很多客户可能选择放弃外卖服务,从而导致骑手的工作机会减少,甚至平台因为难堪重负,而破产倒闭,骑手们彻底失去这些工作机会。滴滴也无可避免遭遇同样的问题。至于骑手和司机们算不算正式员工,以及福利需要提供到什么程度呢? 现在不好预估。但方向上,人力工资和相关福利的增加,是必然的趋势。

披露:文章发表时,作者所管理的 $大道全球精选(P000325)$   $iMeigu Fund(P000057)$  并不持有本文所提及的公司的任何仓位。未来48小时亦无交易计划。

精彩讨论

坚信价值2021-05-14 15:13

可怜的同同,被一个100%垄断的平台进行积分制管理,还只有单向点评权。
@forcode ,必须靠行政力量介入,予以制约。
同意的点赞!@快到家了

茅台赶紧给我腰斩鸭2021-05-14 12:31

再进一步看,虽然这里三方都要承担成本,但是消费者可以选择减少消费,企业通过供需上的强势地位继续尽可能压榨骑手,所以最终很有可能是,骑手整体收益在这三方中受损严重。

一个原本是为了骑手的大义凛然的理由,最后让骑手买单然后肥了某些人,我觉得这就是政治。

forcode2021-05-14 15:04

超级平台下的零工经济,非常有必要予以法律约束,因为超级互联网平台与传统行业有一个根本性差别——赢者通吃!

传统行业,很少会出现一家公司长期占据全行业40%以上份额的情况,资方激烈竞争,就存在资方内部博弈,这有利于缓解劳资矛盾,资本家的用工条件、薪酬水平、考核标准、工作福利等各方面都有其他竞争公司做参照,如果某家公司太过分,会导致优秀人才跳槽到竞争对手那里,自毁长城。

而超级平台赢者通吃,一家公司就是整个行业,公司随意定下的考核标准就是行业标准,比如30分钟送达这么苛刻的考核指标,这种情况下,劳动方完全没有博弈能力,要么干要么滚。再比如美团外卖客户差评和投诉,完全只有单向点评权,骑手没有渠道申诉或点评客户,某些客户滥用点评权投诉权,不帮忙顺便买烟就给差评,一个差评扣50,一个投诉扣500。骑手完全没有尊严……

现在美团还没彻底垄断外卖行业,未来如果饿了么倒闭,美团可以任意调高打包费和配送费,提高考核标准,降低骑手配送费提成比例。包括对商家的佣金比例,一旦美团垄断,商家只能任由美团制定游戏规则……

这种赢者通吃的行业,必须靠行政力量介入,予以制约……

moonsunfish2021-05-14 12:49

但是邓小平还说过:如果我们的政策导致两极分化,我们就失败了;如果产生了什么新的资产阶级,那我们就真是走了邪路了。

全部讨论

2021-05-14 15:04

超级平台下的零工经济,非常有必要予以法律约束,因为超级互联网平台与传统行业有一个根本性差别——赢者通吃!

传统行业,很少会出现一家公司长期占据全行业40%以上份额的情况,资方激烈竞争,就存在资方内部博弈,这有利于缓解劳资矛盾,资本家的用工条件、薪酬水平、考核标准、工作福利等各方面都有其他竞争公司做参照,如果某家公司太过分,会导致优秀人才跳槽到竞争对手那里,自毁长城。

而超级平台赢者通吃,一家公司就是整个行业,公司随意定下的考核标准就是行业标准,比如30分钟送达这么苛刻的考核指标,这种情况下,劳动方完全没有博弈能力,要么干要么滚。再比如美团外卖客户差评和投诉,完全只有单向点评权,骑手没有渠道申诉或点评客户,某些客户滥用点评权投诉权,不帮忙顺便买烟就给差评,一个差评扣50,一个投诉扣500。骑手完全没有尊严……

现在美团还没彻底垄断外卖行业,未来如果饿了么倒闭,美团可以任意调高打包费和配送费,提高考核标准,降低骑手配送费提成比例。包括对商家的佣金比例,一旦美团垄断,商家只能任由美团制定游戏规则……

这种赢者通吃的行业,必须靠行政力量介入,予以制约……

美国的做法是,比如福耀玻璃和亚马逊,让工人自己选,要不要成立工会。成立工会可以代表工人和老板谈判,加工资和复利。但是福耀和亚马逊的案例是,工人放弃成立工会。

2021-05-14 13:26

快递骑手分两种,一种是全职每个月必须跑满任务的,这种应该提供一定保障。另一种是随性接单的散工,这种可以不用负担社保一类的福利,但应该在接单日提供保险,这个京东有成熟方案。

2021-05-14 12:29

市场能解决的问题,引入官僚那大概率作茧自缚

说了半天 等于没说

去年我对于加州的法案也很关注。个人是明确反对将Uber司机列为雇员的。
但同时,我也很反感美团,不是说要把骑手变成美团的雇员,而是因为美团对骑手的压迫太狠了,惩罚措施太过于苛刻。叫外卖,本质上是用户花钱买服务,就是花钱买骑手/司机的时间。在美国叫个Uber eats的外卖,比自己到店自取,要差不多多付出40%以上的费用(service fee, delivery fee, driver's benefit, tips),迟到也是正常不过的事情,通常迟到个几分钟、十几分钟,哪怕二十分钟,其实我都觉得无所谓的事情。当然如果迟到太离谱了也会投诉平台,然后不给小费,但是从来没有听说过因为迟到了平台就要罚司机的。
表面上看,是国内消费者付出的部分太少了,同时对骑手太苛刻。但本质上,是美团为了扩张、竞争,无限度迎合消费者的满意度,压榨骑手和餐厅,把本应该由消费者承担的的使用成本(花钱买时间、买服务),很大程度上转移到了餐厅(高比例的抽成),以及通过降低(或者通过惩罚措施来变相降低)骑手的收入,来实现美团平台自身的利益。本质上是利用了人口红利,以及餐饮业的供应过剩。
不要说美团有多无辜,更不要把美团说的有多高尚——帮助餐饮业拓展了服务半径,帮助骑手们实现了就业,帮助消费者改善了生活品质,吧啦吧啦的......耳朵都听得起老茧了。
在我看来,就是资本和高智商的人组合起来,利用信息优势,利用人口红利和餐饮业的整体供应过剩,通过资本市场快速发财的一个故事。
当然,不是说要美团这种平台要承担起全部的责任,这个链条里面有消费者,餐厅,还有看不见的社会保障。可是美团也要承担起应该自己承担的,最起码不能得了便宜还要卖乖。毕竟王兴都已经是顶级富豪了,能力有多大,责任就有多大。

2021-05-14 12:22

好文。正反两面论述,不贯输观点。学校教育向梁剑学习。鼓励自由思考。

2021-05-15 06:02

思考过程很深刻,有一句话,因为人类社会无法按科学试验那样,做完全不同的对照组进行测试,说的很对。可以看看有本书写了这一部分,贫穷经济学

世纪难题。大多数人思考问题简单,甚至更多时候懒得思考,更多关注短期利益。但这是大多数人,要知道大多数时候并没有对错,只有按照大多数人的意见执行。咽泪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