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币价值》——高昂土地价格的危与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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节选自《货币价值——国民财富的保有形式与经济危机》 作者范勃先生@有智思有财

~~~储蓄本身并不造成经济危机,没有恰当的财富保有的形式,或争相改变财富的保有方式,才是造成经济危机和金融危机的根源所在~~~

□市场经济的特点,就是各生产要素中的个体依其产出率(价值)参与分工和生产,整体却依其稀缺性(价格)对产出品进行分配。正是这个物以稀为贵和价高者得的市场法则下的价值悖论,打造出效率与公平的双刃剑。□

高昂土地价格的危与机

如果没有经济危机,自由放任的市场经济的危害便会降低很多。然而,历史从不相信“如果”,真实的资本主义发展史,从来就是经济危机不断的历史。
在市场经济发展的过程中,经济停滞、经济危机只是表象,其背后的原因多是经济增长遇到瓶颈。但,不同国家或经济体,在不同时期,所遇到的瓶颈各不相同。因此,仅根据症状(经济停滞甚至危机)便开出的药方,往往因为不能对症而于事无补,甚至适得其反。药方无效,就要探索更有效的药方,而不能由于药方不能对症,便主张拒绝治疗,甚至相信一切疾病皆可自愈。而探索更有效的药方,要从寻找病根做起。
在金本位时代,各要素产出率交替上行的同时,黄金的产出增长,是最缓慢的。因而在那个时代,资本主义大的经济危机基本都是由货币瓶颈引发。这个瓶颈不解除,它就会形成一个木桶的最短板。市场机制的作用,会通过竞争压力,不断压迫参与其间的每个经济主体,通过技术创新挤压对手,以获取自身生存,但由于桶的总容量不会增长,此时,从宏观上看,越是通过创新提升其他要素的产出率,危机就会越严重。因此,我们不难理解,当东亚模式以“债权堆积”的形式,暂时打开货币瓶颈时,所获得的发展的推动力。但是,一个高速发展的经济体,旧瓶颈打开的同时,往往意味着,新的瓶颈已经近在眼前了。
资本主义是工业化的后果。工业化的进程本身是一个土地资源改变使用方式从而创造更大产出的过程。随着资本主义扩大再生产,越来越多的土地及原本依附于这些土地的农业人口等其他资源被卷入到工业生产中来。土地低效率的使用方式(如农业),被逐步排挤出去。英国这个最早的工业国家,这种工业膨胀对农业的侵蚀,曾经被托马斯·莫尔生动地描写为“羊吃人”。同样是在英国,也曾经使得由于农业生产丧失竞争力,政府实施《谷物法》,限制粮食进口以保护英国国内农业。这无疑是用政府干预的手段,将土地资源滞留于低产出的使用方式。由此看来,即使是亚当·斯密、大卫·李嘉图的故乡同样无法完全接受他们的分工理论,只不过由于金本位下,货币瓶颈的束缚,和海外殖民地扩张的空间,使得“圈地运动”那样的恶果并没有阻止资本主义的脚步。而亚洲国家在加入国际化工业浪潮的起点上,不仅起步晚、技术落后,并且普遍存在人口众多、土地稀缺和文化更加钟情于土地的问题。这样此消彼长,在战后的数十年中,亚洲国家经济发展中土地的瓶颈效应不亚于货币。
亚洲,在历史上有着重农轻商的文化基因,加之“有土斯有财”的儒家价值观,由此而形成的对土地的眷恋,超过任何西方国家。这对资本主义形成天然的抵触。当土地所有者或控制者,出于对土地的过度眷恋,不依其产出确定土地价格从而扭曲价格信号时,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有的只是价格手段),就无法对土地这一工业生产所必需的资源进行重新配置。土地就会因其过高的价格或交易成本,而被滞留在低效率、低产出的使用方式之下。这几乎是带有亚洲文化基因的所有国家,在资本主义进程中,所共同遇到的现象。
工业化和产业升级的必然结果是全要素生产率的上升。要素生产率上升而价格却无法上升的原因是货币瓶颈发生了作用。当东亚模式以“债权堆积”的形式,暂时打开货币瓶颈时,全要素生产率的上升带来的利益在各要素间的分配却是不均衡的。生产率提高得最慢的要素,在市场这只“看不见的手”以稀缺性作为资源价格配置标准的作用下,必然成为最大的受益者。原本就人多地少,土地情结极为严重的亚洲国家,在劳动生产率显著提高之后,土地——这个产出率提高并不显著的生产要素,其稀缺性引发的价格上涨,可谓惊心动魄。土地瓶颈的作用,对亚洲国家经济发展的制约效果是显而易见的。
土地价格的高企,是资本边际效率的杀手(这一点与其他要素瓶颈的效果并无不同)。然而亚洲人民对土地特有的钟爱却也曾经使高昂的土地价格,成为了产业升级的驱动力。当年雄心勃勃的日本,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之下,激发出了自身最大的潜力。相反,当日本人接受了西方价值观,不再把住房、土地当作人生奋斗目标的时候,日本人仿佛迷失了方向,陷入了一种深深的社会不安之中。
曾任日本经济产业研究所首席研究员的池田信夫认为,日本社会的一种不安感在不断扩散。“从世界范围看,日本国民的平均收入属于高水平。即使是‘穷忙族’(working poor),年收入虽然只有200万日元,却也是中国人平均工资的5倍。但与此相对的是,日本年自杀人数已经连续11年超过3万人,这个数字比第二次世界大战刚结束时的混乱期还要高。平均每10万人里有就23.7人自杀,自杀率位居世界第八,比G7中其他任何一个国家都高。所以我认为日本当前的问题并不在于收入水平的高低,而在于日本长期的社会停滞导致人们渐渐失去了对未来的希望,他们对未来深感不安,这种不安感在不断扩散。”
日本经济一蹶不振的原因在于日本房地产的景气不在;日本房地产不景气的原因在于民众不再愿意以房产的形式保有自身财富;日本民众不再愿意以房产的形式保有自身财富的原因,是大多数日本人已经放弃了当年的那个日本梦。二战中战败的日本人并没有丢弃这个梦。战争中失败的日本在制造业上几十年的努力,终于从美国人手中抢下了世界工厂的角色。但是当产业升级到了不得不在金融领域与美国一争短长的时候,日本输了,而且输得完全没有翻本的机会。日本这次似乎真的被打败了,由于日本民众不再愿意以房产的形式保有自身财富,日本社会失去了对金融业探索的勇气,于是银行存款就成为了享受着终身雇佣制的日本民众不二的选择。与之相对应的,却是企业反复去杠杆以及土地这种银行最重要的抵押物不断贬值给银行信贷带来的困境。结果经济陷入一潭死水。这样的经济体,储蓄与投资的缺口,是政府难于弥补的。正是这种对安全感的追求,造成了经济长期的停滞,而这种停滞,又给整个社会带来不安和变本加厉地对安全感的追求。当日本梦不复存在的时候,当年那个超水平发挥的日本,如今只是回归正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