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伟静坐在能看见德生门的一家星巴克里，没有点喝的。午后的阳光照进来，些许刺眼。他眯起眼望向窗外。玻璃外侧一只黑色的蜘蛛，正吊在一缕细丝上缓缓下降，偶尔随着微风，左右摇摆。主街上，门庭若市，车水马龙。就在这时，桌对面走来一个中年人。他天庭饱满，青云稀疏有致，手里握着一杯抹茶冰拿铁，已经喝了一小半。
“不介意我坐下来吧？”陌生人问。
“请，”小伟答着，心想离姗姗从景点回来找他一起吃晚饭，还有些时间。
“你好像有心事？”陌生人问。
小伟一怔，忽觉不知从何说起。他原本是个程序员，一年前被从鹅厂劝退。他与姗姗结婚已两年多，无娃无房。两人积攒下来的存款，因股票亏掉不少，勉强维持着七位数。他并没有足以倾注热情的新的职业规划，也没在行业内尝试找新的工作。况且，就在几天前，他因为在网上贴了一句不经意的，对于某品牌操作系统的嘲讽，收到了一封律师函。现在很有可能已经被行业里的HR们封杀了。
过去一年，夫妻两人也曾考虑过搬到小城市。他大概可以接点私活，她也许可以生个娃。两人说不准还能尝试搞搞公众号营销之类的。最主要的是，房子便宜，开支也少。他们也为此“考察”过几个地方，但终究是没有魄力付诸行动。好在姗姗眼下还有份收入不错的工作，并且无论如何，总是很支持他。日况愈下的经济状况之外，他身上还是有某处闪光点可以留住她的。至少现在是这样子。
“我明白了，”陌生人没等小伟开口，便微笑着点点头。他把垫在塑料杯底部的纸巾抽出来，在上面写下了一串眼熟的数字，递了过来。小伟接来看了一眼，恍然大悟，他马上解锁手机，查找沪港通的办理手续。“不让我给他们打工，就让他们给我打工嘛！”小伟兴奋道。“您厉害，您悟性好。”陌生人笑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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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的这么简单。老东家的股价虽然在小伟买入后迅速上涨，但他本人却坐不住了。“是不是涨得太快了…”他不时念叨着，喜忧掺半。最终，他抵不过诱惑，就在浮盈50%时卖掉了。“以后还有机会上车的”，他一边这样安慰自己，一边拿着多出来的几十万，配了一部新车，一个相机，还带着姗姗出游了几次。可谁知这股价走完那一年，却整整翻了倍还有余，似乎再也没有回过头。
一年后的一天，小伟独自坐在公园里，手里拿着一杯瑞幸，叹了口气。看着日渐缩水的银行账户，仔细想想，似乎除了多出一辆车，他又回到了原来的窘境。
“你怎么又弄到这个地步了？”不觉间，那个陌生人又出现在眼前。
“我…没拿住，”小伟不知如何辩解。
“这是一种正常的社会现象，”陌生人淡淡道。说着他拿过小伟手中的纸杯，在上面写下了两个大大的英文字母，递给了他。小伟看过，思考了片刻，突然道，“我明白了，不仅要拿住，要搞还得搞大的，一次定胜负！”
“…您厉害，您胆子大”，陌生人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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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事情果真是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小伟这次为了“一次定胜负”，除了搭上自己剩余的所有资金，还从各处拼借，凑成了3倍多的杠杆。他深信，伟大的企业，足够长的时间里，股价几乎一定是上涨，并且远超指数的。他决定凭此一役，一气解决房子的问题。然而就在他买入后的第二天，这个社交网络爆出客户隐私门。股价暴跌20%，并开始一蹶不振。小伟没有熬过年底便清仓了。可谁知，刚一清仓，股价却又开始反弹了。
一年后的一天，小伟独自坐在金拱门里，手里拿着一杯橙汁，叹了口气。想到欠下的负债，他感觉在窘境里越陷越深。
“你怎么又弄到这个地步了？”不觉间，那个陌生人再次出现在眼前。小伟这次没有说话。
陌生人见状，抽出一支笔，正要在麦香鸡的盒子上写下什么。小伟马上按住他的手说，“你已经给了我两次代码，我不会再要第三次了。”他示意对方坐下。“我仔细思考过这两个公司。首先，他们都是满足了某些规模较大的，永续的用户需求；其次，他们的产品形态，商业模式，都有比较强的网络效应或者规模效应，并凭此建立起了护城河；最后，他们都有团队能够把握住这些行业竞争优势。”他娓娓道来。“这些我都想明白了。但是，“小伟顿了顿，“这些对于现在的我没什么用。以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现在充其量，我知道了我不知道。但我最需要的，是知道我能知道什么。”说着，他指一指自己的脑袋，“魔鬼在这里...与其给我第三个代码，您不如分给我一些您的佛性！”
陌生人有些意外。他扬起眉毛，上下打量起了小伟。“把你的手机给我，”他命令道。接过手机，他迅速操作了一番。“今天接下来会发生一些事情，但这些都不重要。你必须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绝不能开口说话，知道了吗？”
他刚说完，两个执法人员模样的人就凑了过来。“你就是杜小伟？来，跟我们走一趟！”随后的三个小时，小伟在局子里经历了各式威逼利诱。他拒绝解释账户里突然多出来的三千万的来历。被指控内幕交易和操纵市场的时候，他虽然惧怕被冤枉，但想起陌生人的话，也只是使劲摇摇头，从未说出一个字。待调查结束，刚被释放，又有三个剃着板寸，穿着黑色T恤的壮汉找上他来。他被带到一处破旧的居民楼里。“欠钱可得还啊，小伟，”领头的摆弄着小伟的手机，“明明有三千万，却不还从我们公司融走的，是几个意思啊？来说说，密码是多少？”说着，另外两人对他开始动起手来。小伟又想起陌生人的话，一言不语，任凭他们殴打。
等无可奈何的壮汉们离去，一切终于归返平静，已是傍晚时分。小伟一个人瘫坐在居民楼的门口。他发现姗姗的未接电话，习惯性地拨了回去。
“小伟，跟你说个事...我好像怀孕了，”姗姗的声音很紧张。小伟一怔，惊讶在片刻后化为喜悦。但他突然想起陌生人的叮嘱，努力把话咽下，同时打开微信，手忙脚乱地准备打字。可电话那边，却突然抽泣起来，“你怎么不说话...我就知道，你不想要…我会去医院的"，说着她已经泣不成声。
“别！”他一惊，赶紧趁着她还没挂，大吼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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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伟醒来，发现自己坐在能看见德生门的星巴克里。午后的阳光照进来，些许刺眼。他眯起眼望向窗外，一个重体力劳动者正在外侧使劲擦着玻璃。他身后的主街上，门庭若市，车水马龙。桌对面坐着一个中年人，天庭饱满，青云稀疏有致。正是他。
“可惜啊，可惜，”他缓缓道。小伟赶紧打开手机。没有沪港通，没有三千万，也没有未接电话，只有那七位数的存款，一分未多，一分未少。
“贪，嗔，痴，你都破了。就差最后那一道...不如，你还是找个现金流稳定的工作吧！”说着陌生人起身要离开。小伟赶紧抓住他问，“那这笔存款...我该怎么办？”
陌生人没有说话，只把桌上喝了一多半的抹茶冰拿铁向前推了推，便扬长而去了。
小伟移开塑料杯，垫在底下的纸巾上赫然写着四个字：_ _ _ _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