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应淇
编辑 / 金德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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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无数场声势浩大的互联网战争中，或许没有比长短视频近年来拉扯得更激烈的对立阵营了。
随着互联网平台对流量和用户注意力的争夺加剧，长短视频平台开始陷入到长久的对立关系，彼此的宿怨和纠葛堆积成山，难以一桩一件厘清。然而用户喜欢短平快的内容形态，其发展和流行是历史的必然。慢慢地，平台之间开始以版权来进行对抗，双方剑拔弩张，甚至两败俱伤。
但这其中，始终有一个议题模糊不清，暧昧不明，即如何认识影视二创。
没有人会否认版权保护的重要性，但并非所有的影视二创行为都侵犯了版权——也可能构成“合理使用”。一味对“二创”喊打喊杀，不仅和著作权法保护创作的立法本意相悖，也不是实现各方利益的最优解，反而可能造成视频平台、创作者与用户“三输”的局面。
“既要强调版权保护，也要鼓励创新创造。”要想实现内容的长久繁荣，或许，合作才是破局之道。
2022年，全国两会期间，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电视剧协会副会长刘家成提交了《关于加大短视频侵权惩治力度和创新授权机制的提案》，他认为，应当在“先授权后使用”的基本原则下，各方协商短视频二度创作授权机制。
3月17日，长短视频迎来历史性的握手时刻——抖音率先宣布与搜狐达成合作，获近搜狐全部自制影视作品和综艺节目的二创授权，包括《法医秦明》、《匆匆那年》、《逆光中告白》等优秀作品。抖音平台和用户可对这些影视作品进行5分钟之内的剪辑、编排或改编。
未来双方还将在新剧宣传推广上，继续开展创意营销或视频征集等合作。
抖音与搜狐合作，是长短视频“握手言和”的一次主动的尝试，也符合整个市场对视频平台共赢的期待。在版权纷争不断的“冷战”时代，或许也敲响了“二创”解冻的钟声。
01 我们为什么需要「二创」？
二次创作从来不是什么新鲜事，影视二创也并非互联网时代的产物，它几乎是一种天然的文化创意和大众表达。
电影预告片和影视片花就可以视作“二创”的典型前身，可以激发观众的好奇和兴趣，对影视内容的宣传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这种“传统”的方式至今仍在通过“新”的媒介延续，并受到欢迎。很多长视频平台购买的影视作品，片方也会在短视频平台上做宣发。
当然，那些对影视内容纯粹搬运、切条的短视频，则属于明显的侵权行为，对于此类内容，短视频平台自身也在持续治理。
但如果短视频UP主们，只是对这些影视作品进行5分钟之内的剪辑、编排或改编，并不会对原片产生实质性的代替作用。相反，短视频创作被证明对影视宣发推广作用显著，一直以来，很多作品通过短视频营销出圈，实现了从短视频向长视频的成功导流，或者长尾传播，让更多因为一个片段爱上一部剧，例如《以家人之名》《小欢喜》《亲爱的，热爱的》等。
事实证明，在“合理使用”的前提下，大量的短视频内容似乎可以形成一个热量反应堆，在短时间内对影视作品起到最好的加热效果。很多短视频的“自来水式宣传”不断扩大着作品影响力，激发大众走进原作，甚至二刷、三刷欲望。某影视制片人认为，“不管是引起观众的注意还是吐槽，这已经是非常重要的营销手段”。
而进一步思考为什么我们需要“影视二创”这个问题，也就触及了二次创作的核心魅力——创作。
不论是当年互联网现象级作品《一个馒头引发的血案》对于陈凯歌电影《无极》极具先锋性和创造性的二次剪辑，还是无数电影爱好者的启蒙栏目《第10放映室》里兼顾娱乐性与学术性的电影解说与艺术鉴赏，亦或是如今各大短视频平台风靡的电影解说、影视吐槽博主，他们独特的分析视角和犀利的金句点评，在观众中引起共鸣，连表情包都广为流传。
许多解说、点评类的短视频并不塑造故事，主要是表达观点和态度，有独到的个人见解和信息增量，或者基于风格“创作”出全新的吸引力，本质上和文艺批评类似，避免不了对原文本的“引用”和“转述”。而短视频创作又比专业的文艺批评更具有“草根性”，让更多用户和个体都有了自我表达的机会，让整个文化创作市场更加丰富多元，人民群众也对这种形式喜闻乐见。
一些优质的“二创”甚至能成为新的作品，具有独立的文化和商业价值。在这个维度上，二创的多元化是对影视内容生态的有效补充，会激发更多普通人的表达欲和创作能力，对上游创作也能产生正向回馈和反向刺激。
1989年，约翰·费斯克写作《理解大众文化》一书，三十年前，他就已经可以从青少年卧室的墙壁上、穿着上，以及肥皂剧迷们的闲聊中看到某种“事先书写”和“事后再造”。
他总结说，“大众文化迷具有生产力：他们的着迷行为激励他们去生产自己的文本” 。
02 在长短互补中为UP主寻找平衡
但如何在法律和道德允许的范围内“合理使用”，也就是二创的边界感，始终是一个模糊的地带。
事实上，并非所有的二次创作都要事先获得版权方授权，著作权法规定，为介绍、评论某一作品或者说明某一问题，在作品中“合理使用”他人已经发表的作品，可以不经著作权人许可，不向其支付报酬。
“合理使用”制度是对著作权的有限限制，其关键在于“合理使用”的认定标准，既保护著作权人利益不受损害，又能促进公众对文化的使用和传播。比如，其引用影片来源是否合法、其引用视频的目的、其引用的比例是否构成实质性使用、其对原影片市场影响的程度等等。
影视二创并非天然站在原片的对立面，但是，并非所有的UP主都能准确掌握“合理使用”或者“适当引用”的标准。
甚至专业人士也会存在不同的看法，是否构成合理引用，法官们也要根据具体作品的情况，来具体分析判断。最让UP安心的做法，就是事先获得授权。
然而，很多UP主并非全职创作者，去跟各个影视公司、平台沟通，获得授权非常困难，特别是吐槽、批评类的作品。这一次，抖音和搜狐通过合作获得批量影视作品的授权，能让平台上创作者们免除后顾之忧。
影视二创很多都是“为爱发电”，不少创作者兢兢业业地更新，却难以获得流量，如果还要面对版权风险，则更加压力重重、如履薄冰。而长短视频平台若达成版权合作，短视频平台获得二创授权，创作者们就可以合法合规地发布作品，解放巨大的创作活力，也不用再提心吊胆侵权风险。
而且，在此次抖音与搜狐的合作中，抖音平台和用户只可以对这些影视作品，进行5分钟之内的剪辑、编排或改编。双方通过限时授权时长，对二创的引用内容量作出了界定。对于长视频平台来说，整片的版权仍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五分钟以内的二创短视频也是当下最合适的时长，避免了引用素材量过多，影响原作的市场力，也能起到最佳的引流效果。
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电视剧协会副会长刘家成曾在接受采访时表示，先授权后使用是“规矩”。
“既充分尊重长视频权利人的版权，确保其许可费收益和平台推广宣传，又合理降低短视频制作传播者和平台的交易成本和侵权风险，实现长视频价值充分发挥和短视频产业健康发展的共治共赢，从而实现权利保护与产业发展的有效平衡”，同济大学上海国际知识产权学院教授许春明这样认为。
《法医秦明》原著作者秦明在搜狐与抖音版权合作后，也发微博表示，此次开放二创，让大家有机会重温电视剧中演绎的法医故事，也是对法医职业的再次宣传。
“好的二创和作品是相辅相成的，希望这次长短视频的合作，给创作者、版权方以及平台带来共赢，让经典的作品得到重生，也期待未来更多优秀的新作品的诞生。”
“先授权后使用”的基本原则，在版权争端中为创作者寻找到了平衡点，长短共生，也长短互补。
03 二创“解冻时代”的共赢
许春明说，“短视频产业的发展有赖于长视频产业的支持，长视频产业的发展也需要短视频产业的推动”。
的确，短视频的发展需要长视频内容的滋养，因此短视频平台需要尊重并保护长视频的合法版权利益。而长视频平台也需要尽快开辟新的营收渠道，进一步挖掘二创为长视频带来的传播价值和破圈价值。
实际上，长视频本身也承认影视二创存在的价值，并且一直都重视短视频的巨大潜力。
“爱优腾”等长视频平台都有相应动作，通过改版或打造APP来扶持、创新属于自己的短视频平台，并鼓励优秀二创的涌现。如爱奇艺推出的“随刻”APP，核心发力点就是基于IP的短视频二次创作和消费。利用爱奇艺已有的爆款原创IP，发动创作者解读、剪辑等“二度创作”，从而吸引粉丝进行“二度消费”。
就二创视频的纠纷而论，站在法律的角度来看，影视公司和长视频平台等机构的联合战线是在行使自身的权利，即便有些作品构成“合理使用”，法院也会保护创作者的合法权益；但站在市场和文化的角度来看，二创视频的存在与繁荣也有其重要的社会价值，不容一笔抹杀。
此外，还必须考虑现实的情况，面对影视公司和长视频平台这种大企业，普通UP主们明显处于弱势地位，即便最终可能被法院认定并不侵权，诉讼本身也是一种巨大的压力，容易形成寒蝉效应。因此，为了内容行业的蓬勃发展，彼此内斗消耗不是归宿，携手合作才是共赢之道。
影视公司早就在宣发上加速拥抱短视频，现在的二创主流，除了粉丝自发制作的fanvid或影视解说号，越来越多剧方和片方也都加入了二创内容生产中来。比如前段时间热播的《人世间》便在抖音开通了电视剧官方号，剪辑了剧中父子的冲突瞬间，抛出了家庭关系的相关探讨，这条二创下，人们踊跃发言，畅谈自己的看法。
二创既实现了引流效果，也带来了剧集本身延伸思考和价值。
而此次抖音和搜狐达成合作协议，是短视频平台与长视频平台的首次联手，也为两种平台提供了正面示范和机会窗口，双方一起敲响了二创“解冻时代”的钟声。
长短视频平台从零和博弈开始走向正和博弈，这也预示着平台与创作者、观众的三赢。多名业内人士表示，希望未来有更多长视频平台采用类似的方式与短视频平台合作，为创作者和行业提供更好的版权解决方案。
而针对抖音和搜狐此次合作中最后提到的，“未来双方还将在新剧宣传推广方面继续开展创意营销或视频征集等合作。”也给了市场和用户更多的想象空间。日后，长短视频平台或许有望展开长期、规模化合作，并合力探索更多导流场景和形式。
长短视频的矛盾并非无解，争夺用户并不是只有你死我活，许多例子证明，年轻人在短视频中认识经典，然后又回到长视频来消费。无论版权保护，还是鼓励二创，目的都是繁荣内容创作和传播。这一次的握手是一个信号，“你看，到解冻的时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