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去的2023年，中国光伏经历了冰与火的洗礼。一方面是装机量一路高歌猛进，年度新增装机突破200GW大关；另一方面，产能过剩，价格暴跌，产业链各环节压力重重。
作为产业链最上游的关键环节，硅料供应量和价格走势深刻影响着整个光伏行业，硅片、电池片、组件的行情波动都受其直接影响，甚至还传导影响到终端的电站装机需求。研究透多晶硅产业，对我们了解光伏行业发展走势至关重要。
2023年多晶硅的价格走势，大致可分成两个阶段：一段是从2月初的超过23万元/吨，一路跌到6月份的6万元/吨左右；7-9月份，硅料触底回升，连涨12周，10月之后再度下滑，目前维持在6-7万元/吨的水平低位震荡。
硅料价格到底了吗？我们该如何看待2023年的硅料市场？2024年又将面临怎样的供需局面？面对跌至低位的硅料价格，硅料企业该如何应对？洗牌潮会不会来临？
1月4日晚，华夏能源网大咖直播对话节目「鹏友圈」第08期聚焦以上话题发起对谈，华夏能源网创始人兼总编辑王康鹏对话中国有色金属工业协会硅业专家组副主任吕锦标，就2024年硅料市场做出深度研判，精华内容如下：
2023年产能翻番，真正的过剩压力在2024年
王康鹏：回顾2023年硅料价格走势，有没有超出之前的预判？如何看待这样大起大落的走势？
吕锦标：2023年的价格下跌，业内在2022年都预测到了，但没想到在2023上半年价格回落会这么大。
价格回落大，主要是因为扩产的项目特别多。2023年初国内产能是115.2万吨，到年底产能大概在222.6万吨。新投产项目达到110万吨，基本上翻了一番。2023年的扩产主要集中在下半年，110万吨中有一半在第四季度投产，而上半年只有不到30万吨投产，上半年过剩度并不高。
这一轮扩产主要还是由需求推动。从2021年开始市场需求急速扩大，新增装机需求每年都是50%-60%的增长，到2023年是百分之七十几的增量。中下游要满足需求，产能建设周期都比较短，硅片、拉晶只要设备到位三五个月就起来了。多晶硅的启动周期都在一年以上，2021年、2022年多晶硅的扩产有点跟不上市场急速增长的需求。到2023年下半年，产能才有点多了。现在多晶硅的产能是200多万吨，放开生产的话一个月产量是17-19万吨，可满足800GW以上的装机需求，超过全球光伏市场需求比较多。
王康鹏：去年第四季度硅料密集扩产落地，但硅料价格基本稳定在6万元/吨-7万元/吨，为什么硅料价格能稳住？是说跌无可跌了，还是整体供需基本平衡？
吕锦标：6万元/吨基本上是底部。2023年虽然产能提高到了200多万吨，但全年国内产量只有145万吨，再加上6万多吨的进口硅料，市场整体供应为151万吨，折合起来可生产硅片600GW左右。而同期硅片端产量为590GW，总量上看是比较契合的。
年底的时候大家都在控制库存，目前硅料库存在合理范围内。新投产的项目，因为利润和品质的原因也只有少量生产线开动，所以买卖双方都相对比较理性，四季度的价格就低位企稳了。
王康鹏：很多行业从业者非常关注2024年硅料市场走势，您能否给大家做个预测？
吕锦标：2023年硅料过剩不多，但到2024年产能过剩将显现出来。2023年新增产能主要集中在第四季度（大约占到60几万吨），到2024年增量会真正发挥出来。2023年12月份，投产的总产能已超过200万吨，如果产能开足，将是很惊人的数字。
另外，2023年开工、目前已在建设中的还有13个项目，合计产能151.5万吨。这些项目全部投产后，今年底产能会达到368万吨，即使停产一部分成本竞争力较差的产线，预计总产能也将达到300万吨。从装机量需求反推，今年的硅料供应量150万吨就够了，2024年硅料过剩度将比较高。
王康鹏：如果预测更远一些，2025、2026年的供需情况怎么样？
吕锦标：2024年的扩产产能如果都能落地，2025年即使不扩产，总产能也将维持在368万吨左右。淘汰掉一些成本高的产能，最低也有300万吨。一年300万吨，折合硅片产量1200GW。如此大规模的硅料供应，市场肯定不需要这么大增量，装机需求增长能不能消化这么大的硅料产能要再往后看。
硅料龙头还在逆势扩产，往更上游布局是趋势
王康鹏：近两年硅料新增产能主要来自哪里？龙头企业扮演了什么角色？
吕锦标：此前多晶硅行业长期低迷，仅剩下五家企业在生产。这一轮解决硅料短缺的扩张中，不管是建设、生产、提产，还是品质提升，这五家龙头企业都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在2022年投产的新增产能中，60万吨新增产能都来自老企业的扩产。到2023年，110万吨中有60万吨是老企业扩产。
老企业不只做硅料，还要解决自己产业链延伸的问题。组件价格每瓦从1.8元、1.9元降到1.2元、1.3元，每瓦减下来6毛钱成本是硅料的贡献。价格下降又刺激了市场装机超预期，这都与多晶硅产量充足价格回归低位有很大关系，多晶硅龙头企业起了很重要的作用。
王康鹏：去年年底通威、大全先后公布了百亿扩产计划，硅料产能过剩背景下，头部企业继续扩产的逻辑是什么？
吕锦标：这些扩产计划目前看可能是先做储备。这两家企业除了原来的产能，还有在建产能，我估计2024年他们会优先让建设中的项目如期投产，再根据市场需求考虑这些项目的开工问题，这些项目对应的基本都是2025年、2026年的需求。
在行业技术没有根本性提升的情况下，如果企业能找到一个电费很低的地方，就可以替代现有产能，新项目也会推快一点。如没有这种把握，企业就会根据市场情况逐步推进项目建设。
王康鹏：我们看到通威、隆基新项目都包括了一部分工业硅产能，为什么都要往更上游布局？
吕锦标：很多企业布局工业硅，是出于供应链溯源的考虑。在一些电价较低、电力丰富、绿电比例较高的地方，做一些工业硅布局，投资强度不大，但解决了原料保障问题，毕竟他们每年的工业硅用量也挺大。
可以预判，年内宣布一体化项目的企业，工业硅会先投产，多晶硅则会“看情况”。这主要是各地方一体化项目在审批与备案方面有一定优势，尤其是工业硅，要争取优惠电价比较难，但如果跟多晶硅、拉晶这些项目结合申报，整个产业链都能申请到比较优惠的电价。
王康鹏：现在硅料项目基本上集中到内蒙、云南、新疆、四川几个主要省份，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趋势？这几省有什么吸引力和优势？
吕锦标：本轮扩产后，约30%的多晶硅产能分布在新疆，25%左右分布在内蒙，四川也达到16%，此外青海、云南这些地方还有9%-10%。
这些地方的优势是，电力资源富余且电价低。因为多晶硅企业的电费成本占比很高，所以低电价很重要。另外，云南、四川、青海的绿电占比较高，内蒙跟新疆也配了很多风光大基地的绿电。硅料企业的布局思路是，用绿色能源来生产绿色能源。
王康鹏：近几年颗粒硅异军突起，有硅料龙头宣布全面转型颗粒硅，如何看待颗粒硅路线？
吕锦标：目前主流的多晶硅生产技术，主要是改良西门子法（棒状多晶硅）和硅烷流化床法（颗粒状多晶硅），工艺过程有长有短，电耗有高有低。最基本的要求是要做到安全稳定长周期运行、负荷拉满，在此基础上谈品质和成本才有意义。十几年前，国外几家企业就做过颗粒硅，都不是很成功，还是中国企业取得突破。目前，颗粒硅产能、产量占比在15-20%左右。
调整基本结束，预计2024年硅料价格6-7万元/吨
王康鹏：目前6万元/吨的价格，对硅料企业压力大不大？2024年会不会有些硅料企业要被淘汰、被出局？
吕锦标：龙头企业成本大概在5万元/吨左右。6万/吨的价格对一些运行稳定、产能利用率较高、每万吨投资成本在10亿元以内的企业而言，还有几千块到一万块的利润。
每个公司不同的产线分布在不同的省市，电价、单位投资额、折旧、以及开工情况等都不一样。从综合成本来看，价格降到6万以后，即使是运行良好的大企业，利润也不高，新上的项目就根本扛不住。
现在被淘汰的企业还不太多。从技术选型来讲，新老企业都在同一个水平线上竞争。不过在成本和品质控制方面，新投产的产线存在劣势，这一两年跨界进来的企业，应该尽快稳定运行，品质稳定提升是第一位的，不然难赚到钱。
王康鹏：经过这两年的大扩产，多晶硅行业变成了“规模为王”和“成本为王”，企业都在追求更大的规模、更低的成本。对此，您怎么看？多晶硅行业还有技术进步的空间吗？
吕锦标：未来降本主要依靠生产运营管理。确保安全稳定的长周期运行，之后再实现满负荷运行，就能够显著降低成本。运行过程中，还是要投入一定的技术改造，通过局部的升级，来消除整个系统中的瓶颈，降低能耗。技术进步的空间，主要是要能够确保长周期的稳定运行——在缩短提产时间、品质比较稳定的基础上降本增效。
多晶硅生产依赖于大系统，降本取决于很多因素，比如电费、折旧等。目前比较先进的产能，投资成本在7-8亿元/万吨。未来，产线投资成本还有一定下降空间，但幅度不会很大。
王康鹏：2023年光伏行业兴起出海建厂潮，硅料企业有没有出海建厂动力？
吕锦标：我觉得硅料企业出海还要有个过程。多晶硅产线建设需要考虑多方面因素，中国多晶硅产业背后有整个化工行业提供装备支持、原料优势等。海外如果有硅料需求，中国的多晶硅完全可以出口，没必要一下子把产能拉出去。
2023年上半年，每个月还有八、九千吨的多晶硅进口，近几个月进口量就仅剩两、三千吨了，其中很多还是半导体用的硅料。两个月前，我与国外硅料企业交流，他们很明确表示，“目前的价格根本没法生产，更不要说扩产了。”
无论是成本还是技术，国外都无力与中国竞争。国外多晶硅与国内价格差距较大，达到50%-100%。所以，国外的多晶硅产能主要都转向去供应半导体。
王康鹏：本轮光伏行业调整周期，您预测大概什么时候会结束？可否预测一下2024年的硅料价格区间？
吕锦标：这一轮的调整周期，到现在基本结束了。除了去年投产的项目110万吨和正在建设过程中的150万吨，还宣布了一、两百万吨的未来规划产能。但这些产能恐怕很难完全释放，未来整体的产能利用率预计会降低到80%以下。
另外，现在的硅料生产近90%集中在6家主要企业，前4家的供应量占到80%以上，价格战不太可能打到4家都没钱可赚。我判断2024年硅料价格整体应该在6万元/吨-7万元/吨区间。保持这个价位，对下游成本压力不大，龙头企业也有合理的利润空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