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贴一篇老文：有一天晚上，我正在网上混，发生了件事。这事是什么呢？就是雪球（注，是我创办的一个投资交流网站）上有一名用户，叫做@Hotashang，认为财新网上的一篇文章抄袭了他在雪球上所发一篇文章的内容、观点，又没有注明出处，与财新网交涉时对方态度不好，所以准备起诉财新网。财新网的控制方财新传媒，是由我一向尊敬的胡舒立老师创办的，可以说在财经原创新闻方面一向执业界之牛耳，对自己作品知识产权的保护也最为上心，经常把渴望得到他们内容的门户网站搞得稀里哗啦。大概一年以前，因为转载了财新的文章，我的网站还接到财新勒令我们删除的法务函。现在，我们网站上的一个用户居然要告财新主张知识产权。如果是不明真相的人，肯定会以为我在幕后指使。可是实际上我连这名用户真实姓名都不知道。我只知道这名注册不到半年的用户，在雪球上发了3619条贴子，大部分是对上市公司财务报表的专业分析，我估计都够出一本专著了。我没有给他支付任何报酬，可是他就这样孜孜不倦地写着。而且，他说，如果官司打赢了，获得的赔偿将用于雪球用户的线下聚会。幸好后来财新方面的主管介入，平息了这起萌芽中的官司。不过这事情还是很有意思，我们可以回顾一下传统媒体和网站围绕内容产品知识产权产生的纠纷，以及内容生产这事本身发生的变化。我正好在三种媒体（传统的纸质媒体、以转载为主要业务模式的综合性门户网站、用户生产内容的2.0网站）都工作过，算是一个观察者吧。在这个事上，通常的看法是这样：网站是不尊重知识产权的。网站是没有采访权，没有自己内容的。网站是靠偷或者抄袭传统媒体内容赚钱的。在最初的时候，确实是这样的。媒体定位的“门户网站”基本全是转载传统媒体的内容，而且这些内容通常都只给了传统媒体很低的授权费用。所以传统媒体经常会指责门户网站“剥削”他们，并且威胁转载授权费用要“涨价”。价是要涨的，但涨的幅度，一直比较有限。因为除了拥有特定消息源的媒体（比如新华社），门户网站对单一媒体的内容依赖程度都不高，而相反单一媒体对门户网站有依赖。因为媒体影响力很大程度上是靠门户网站转载放大，有些媒体甚至不转载基本没有影响力。媒体贴钱做发行本身不还是为了影响力吗？所以呢，这价就不太谈得起来。就在这个过程中，一些事情在悄悄变化，那是什么呢？就是被认为“没有采访权”的门户网站，在生产自己的内容。先是从体育、娱乐、科技、财经这些领域开始。体育反正除了体坛周报大家都不怎么派记者去赛场，那么大家都看电视，边看电视边写，那肯定是门户网站写得又多又快。娱乐新闻，你看一下发布会上那些台标，全是网站的。这样搞来搞去，网站居然成了这些领域的原创新闻的主要源头，传统的媒体稿件基本都要从网络上抄。我们I美股（也是我创办的网站）做转载业务的时候，就发现，关于IT行业的新闻，门户网站科技频道和垂直网站是最靠谱的内容来源，而传统媒体的稿件，除了少数的深度原创，都只是网络已发布稿件的改头换面，时效性还远远落后于网络，甚至记者对行业的了解深度和专业化程度，也远远不如那些网站的撰稿人。如果有人做一个定量分析的话，可能会有相当惊人的发现，就是一张市场化的综合性日报上的内容，除了本地新闻部分之外，基本全是前一天门户网站内容的翻版。这到底是谁抄谁呢？还好还好，没有听说过网站向传统媒体主张知识产权。这还不是事情的结束，更可怕的事情在后面。体育频道科技频道，只是网站的官方在生产内容。但很早的时候，博客就已经是专栏类文章的最主要来源，这是用户在写，网站不需要支付任何成本的。博客之后，又出了一个微博，用户不但生产专栏文章，还生产新闻第一发生地的核心信息、图片、视频，用户还通过转发评论行为编辑内容。用户生产内容，这个术语叫做UGC。UGC把传统的内容生产生态完全颠覆。报社的记者，总要编辑催着交稿，要报社付给薪水，内容质量还只能达到基本达标。那些在博客论坛微博里写稿子的人，却不需要薪水，不用布置选题催收稿件，更致命的是，最核心的信息，最优质的内容，好象总是由不知名的用户生产出来的。就举开头那例子来说，HOTASHANG写的稿子的专业性，绝不是一般财经记者可比的，所以他有自信记者稿件的观点只能是从他这里来的。那这种情况下，以写稿为生的人，不靠这些网上的高水平原创获取信息和观点，怎么搞呢？所以很多报纸杂志有个秘密，就是有些记者从来不出去采访，稿量却很大，无他，善用网络尔。这时候，这些非职业的，自愿生产内容的用户，会不会向传统的媒体主张自己的知识产权呢？大部分时候不会，但碰上两个认真的，就会，比如前面说到的 @HOTASHANG。最后终极问题：内容生产肯定是永远有价值的。但职务化的内容生产，核心竞争力，到底是生产者个人的专业水平，还是传统媒体生产模式下，他们对内容发布渠道的垄断？可能我们以前一直以为是前者，但现实却证明给我们看，后者才是真相。原文刊发于《好运money+杂志》并且收录在《老二非死不可》一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