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的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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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韩国,做明星难,年仅25岁的崔雪莉郁郁而死,更可怕在于这并非孤例,从2005年开始,至少有30多位韩国艺人死于自杀。人前光鲜的偶像们,有时候不过是更高地位者的玩物。

在韩国,做普通人难,韩国人一生逃不过的有三件事——死亡,税收,和财阀,准确来说,逃不过的只有财阀,因为普通人的死亡和税收也在财阀的控制中。

在韩国,做总统更难,从李承晚时代开始,历任韩国总统都难以善终,不是被捕,就是被杀,他们是民众的出气筒,是财阀的替罪羊。

而压在他们头上的财阀,任其再怎么嚣张跋扈,在美国面前也只能低下高傲的头颅。

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

2009年3月7日,韩国女星张紫妍在家中自杀身亡,年仅26岁。

张紫妍生前,不过是个三线演员,23岁才出道,最有名的角色也只是《花样男子》里三个女配之一。在韩国,一个小明星的死掀不起什么大的风浪,但她在临死前写下的遗书,震动了整个韩国娱乐圈,让笼罩在韩国娱乐圈之上的财阀阴云露出冰山一角。

张紫妍在遗书中说:“每当穿上新衣服时,就是必须跟新男人陪睡的日子。”她从2005年到2009年在经纪公司的逼迫下陪睡近百次,最多时被迫同时与4位男客陪睡,就连父母的忌日也被迫“营业”。

为了更好的服务客人,还被要求吃下各种不同的兴奋剂与毒品,以满足客人的特殊癖好。如不从,就会被经纪人或老板殴打。

2005年,张紫妍因为拍摄乐天饼干广告而出道,成为金承勋的经纪公司The Contents签约演员。与大部分韩国艺人一样,她签了一份十分苛刻的合同,违约金高达10亿韩元(约600万元人民币)。张紫妍在签下这份“卖身契”时,并不知道自己走向了地狱。

为了方便“客户”,金承勋直接将公司改造成酒店,在三楼的VIP套房里,张紫妍被安排向无数男客陪酒陪睡。因为长期陪客,为防止张紫妍意外怀孕,也为了方便客人不用戴套,在临死前几天,她还被公司安排去做了结扎手术。

张紫妍在她的遗书中公布了一份多达31人的陪客名单,全部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包括企业高管、媒体高层、演艺圈人士。

张紫妍曾经被安排同时陪睡乐天集团董事长86岁的辛格浩和其子56岁的辛东彬,而且手段十分变态。“那位86岁的老头想要让我服侍他,但是他的体力已经不支,没想到最后竟然用酒瓶做辅助,不肯放过我。”

参与张紫妍陪睡的还有:三星女婿任佑宰(前妻是李健熙长女李富真)、韩国最大酒企真露会长朴文德、《朝鲜日报》社长弟弟方勇勋、《朝鲜体育报》副社长、《中央日报》弘报本部长、某国会议员、法务部高官,还有KBS及MBC的部分导演。

饱受凌辱的张紫妍,在遗书中说,变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他们。但是十年过去了,张紫妍案几经波折,那些十恶不赦的罪人仍然没有得到应有的惩罚。这份遗书竟被“证明”是伪造。

韩国号称是民主法治国家,但又是一个被财阀统治的国家,三星、现代、SK、LG、韩华和乐天六大财阀占韩国GDP超过60%。在韩国,这些财阀是超越法治的存在。

正如目睹了张紫妍事件的尹智吾所说:“每次事情有些进展的时候,就会因为各种别的事件掩盖下去。”

经纪公司老板金承勋成了财阀的替罪羊,2010年10月,韩国法院仅认定老板金承勋殴打罪名成立,金承勋和张紫妍前经纪人刘某判刑一年,缓刑两年。但是到了2014年,连金承勋的殴打罪也被抹去了,法院认为证据不足,判金承勋无罪,这引发了民众极大愤慨。

迫于舆论压力,10个月后韩国法院推翻之前判决,认定被迫陪酒成立,判处经纪公司赔偿其家属2400万韩元(约14万元人民币)。对于张紫妍案,法院始终在殴打和陪酒之间兜兜转转,问责也仅停留在经纪公司层面,对于性交易和财阀,只字未提。

到了2018年,韩国娱乐圈性侵丑闻接连曝光,以及席卷全球的Me Too事件,韩国网友再次被点燃,20万网友要求彻查张紫妍案。2019年3月18日,总统文在寅顺应民意,亲自下令彻查张紫妍案。

可惜,最后仍以财阀的胜利而告终。2019年8月22日,韩国法院宣布了最终结果:没有人有罪,曾被指控的记者,也因证词不足,被判无罪。

张紫妍的悲剧,绝不只是个案。一份韩国国家人权委员会的数据可供参考:45.3%的韩国女艺人曾被要求陪酒;62.8%的女艺人曾被节目关联者或社会有势力者要求进行性接待;48.4%的女艺人拒绝后,在角色分配和广告主演等方面蒙受了巨大损失。

我们不知道崔雪莉的死亡背后有何隐情,我们只知道,从张紫妍,到崔雪莉,她们的死因都很像,都是疑似有抑郁症,精神有问题,都是死于自杀,死亡都是被经纪人发现的。

不得不承认,在韩国,做明星实在太难了。

韩国人口不过5000万人,每年电影戏剧专业的毕业生就有5000人,再加上演艺公司培养的新人,总数超过1万人。从2010年起,韩国娱乐公司在4年多的时间里,推出了102个偶像组合。

这场“饥饿游戏”中,韩国娱乐圈话语权掌握在经纪公司手里,对于经纪公司的要求,艺人不敢忤逆。经纪公司通过超长合约和天价违约金捆绑艺人,通过极高的抽成比例压榨艺人。

对经纪公司来说,艺人只是他们敛财或者向更高地位者献媚的工具。各种权钱交织下,韩国艺人本质上不过是各类财阀代言人的泄欲工具,或者说是玩物。

韩国的民主不是我们的民主”

很多人不理解,成名之路如此艰辛,为何每年仍有上万名青少年争先恐后走上这条路。因为在阶层严重固化的韩国,这可能是年轻人迈向上层社会的唯一通道。

表面上,韩国经济发达,人均GDP超过3万美元,还有好几家世界500强企业,也有在全球市场上极具竞争力的产品。但是在这个被财阀控制的社会,普通人几乎没有上升空间。

韩国财阀不仅控制着国家经济命脉,还将触角深入居民生活的方方面面。一个韩国人从出生到死亡,没有一个环节能摆脱这些大企业,一辈子不管做什么,钱都流入这些企业的腰包。

财阀控制经济,导致韩国催生了一大批特权阶层。因为这些财阀,都是家族企业,都由某些家族控制,家族之间还会通过联姻的方式巩固阶层利益。

面对特权阶层,不只是明星,企业员工同样会遭遇霸凌。2014年12月5日,大韩航空社长之女赵显娥乘坐自家航空的班机,起飞前,乘务人员向她提供了一包坚果,赵显娥当即勃然大怒,辱骂并殴打乘务人员,理由是“坚果没有拆开摆在盘子里端给她”。

她还要求坐有250名乘客、已经开始滑行的飞机掉头开回登机口,造成航班晚点,给跑道上的其他飞机造成严重影响。

大韩航空空乘朴昌镇在法庭上这样说道:“自己工作的权利和自尊心被无情践踏,感觉自己就像是封建时代的奴隶那样被强制劳动。”

因为特权而催生出的职场霸凌,大韩航空并非个例。2017年11月,韩华集团三公子金东善因涉嫌对某律师事务所新入职律师施暴,被警方立案调查。

事发当时的律师聚会上,金东善醉酒后要求比自己年长的律师对自己说敬语,并要求对方叫其“股东大人”,还对在场的其他律师拳打脚踢。

这些特权阶层,几乎凌驾于法律之上,政府、法院只要敢动财阀的家族成员,国民经济就会受到重创。所以,在韩国的法院判决书里,经常会出现这样的话:

“因为企业对韩国经济影响巨大,如判处XXX实刑,将对国家经济产生负面影响。因此,对XXX,只能处以缓刑,判二缓三,或判三缓五。”

比如,2015年,朴槿惠对包括SK集团会长崔泰源等在内的10多名企业高管进行特赦。韩国法务部官员解释说,特赦“给了他们为这个国家经济做贡献的机会”,希望他们能“帮助提振经济”。

对于财阀的态度,韩国年轻人也十分矛盾。他们对财阀的特权和霸凌表示不满,同时又致力于进入财阀旗下的各大企业工作,不少韩国学生苦读进名校,只是为了拿到一张财阀企业的面试通知书。

但是想要成为财阀企业员工,难度并不亚于韩国娱乐圈。虽然财阀们为GDP作出了极大的贡献,但财阀数量只占韩国企业数量的0.2%,只提供了全国5%左右的就业机会。

而财阀企业更喜欢雇佣父母是财阀雇员的员工,因为从小经历父母的教育,这样的员工忠诚度较高,很多企业变成了代际传承和接班,对外招聘岗位更少。有数据显示,能够进入财阀企业的年轻人,只占每年大学毕业生的3%。

有人说,进不了名企还能创业,但现实是,财阀们依靠手里的资金与资源,成立子公司,在每个领域攻城略地,根本没有给新兴中小企业留下突破口和机会,导致了韩国年轻人极少有创业成功的案例。

财阀控制经济,加上继承制度的存在,导致韩国社会阶层严重固化。有数据可以佐证,美国排名前100名的富豪中,71名是当代的创业者。而韩国排名前100名的富豪中,76名是父辈财富的继承人。

韩国流行的汤匙阶级论,就是根据父母的经济状况从好到差,将年轻人分成金汤匙、银汤匙、铜汤匙、泥汤匙四个阶层。

金汤匙们家庭富裕,拥有接受高等教育、学习多国文化的条件,他们在将来的就业竞争中也更胜一筹;而泥汤匙们,家庭环境困难,学费贷款,甚至需要去偿还父辈的债务。以致韩国年轻人经常自嘲:“即使努力也无法改变什么。”

亚洲金融危机后,韩国成功地从泥沼脱身,并提前两年还清IMF的巨额贷款,经济增长率也一直处于OECD国家的前列。但是,韩国的经济增长没能创造大量的就业机会,年轻群体失业率长期在10%附近徘徊。

从2002年到2012年,韩国GDP整体增长了45.6%,但居民实际工资增长却只有23.2%,勉强过半。但迅速飙升的房价却是令人咋舌。

高房价和高失业率,导致韩国出现一批没工作、没房、没结婚希望的“三无青年”一代。根据OECD的相关调查,本世纪以来有7.9%的韩国民众从中产阶级落入了下层阶级。

高昂的物价、少量的就业机会和疯狂的竞争下,韩国年轻人越来越倾向于不生孩子。2018年韩国总生育率为0.98,由此成为全球唯一一个生育率跌破1的国家。今年上半年,首尔地区生育率仅为0.76,完全成了一个人口黑洞。

出生率创历史新低的同时,韩国死亡人数却在攀升。韩国去年的死亡人数接近30万人,是1983年以来的最高水平。而且韩国的自杀率居高不下,过去20多年间,OECD国家的青少年自杀率,有大幅降低的趋势,但是韩国的青少年自杀人数,正持续增加中。

2010年,韩国15至19岁青少年之中,死亡人数905名,其中自杀的人有289名,占了总死亡人数的31.9%。

与此同时,人口老龄化的速度非常快。2017年,韩国65岁以上人口占韩国总人口比例达到13.6%,更是首次超过0至14岁人口。而且这些老年人没有稳定收入来源,为了生存不得不选择再就业。

在韩国,65至75岁老人的贫穷比例高达42.7%,76岁以上的贫穷比例超过60%,54%的退休人员无退休金可领。55至79岁的就业人口突破740万人,其中70至75岁老人的就业比例达33%。

事实就是,普通大众从来不是韩国经济增长的受益者,不怪乎有韩国民众呐喊“韩国的民主不是我们的民主”。

我的背后是美国”

财阀控制经济,民众怨声载道,他们寄希望于用选票选一个能帮他们解决问题的总统,但是每一次都是徒劳无功。

韩国民众与政府的关系,经历了两个时期,一是以李承晚、朴正熙为代表的独裁时代,二是1987年以来的民主时代。但无论是哪个时代,韩国民众都热衷于对政府的抗争。

因为不满李承晚的独裁统治,1960年4月19日,汉城学生示威者不顾政府戒严令举行大规模游行,史称“四月革命”。面对民众抗议,李承晚悍然派遣军队开枪屠杀示威者,导致30人死亡,100人受伤。这一血腥暴行导致李承晚于4月26日不得不黯然下台。

四月革命后,韩国暂时实现了自由民主和开放。但到了1961年,朴槿惠的父亲朴正熙以军事政变登上政治舞台,把持韩国政权18年之久。

朴正熙在政治上采取军事独裁,但经济上采取依赖外资、外援、外债,进口原材料和技术、出口产品的方针,同时发起“新村运动”,韩国发生了著名的“汉江奇迹”,跻身“亚洲四小龙”。

朴正熙上任伊始便提出经济第一主义,1962年制定了韩国第一个五年经济发展计划。朴正熙勒令银行按指导向财阀发放低息甚至负利率贷款,拿了贷款的财阀必须努力扩大生产,完成政府规定的出口任务,否则以后能拿到的银行贷款就会减少,倒逼财阀拼命出口。

1968年,朴正熙政府促成全国经济人联合会成立,并推荐三星集团创始人李秉喆董事长担任首任会长。

韩国政府大幅度放宽了《外国资本引进法》,允许符合出口发展战略导向的外资企业在韩国建厂。在贸易部门的支持下,三星开始为日本三洋代工生产家电,逐渐进入了电子产业,并掌握了相关技术。

朴正熙时代,韩国国民收入总值增加了4倍,商品出口增加了50倍。韩国财阀也在朴正熙的铁腕压制和引导下逐渐走上了为国家服务的正轨。

但是,一个强大且团结的韩国,不符合美国的利益。1979年10月26日晚上,朴正熙被枪杀,开枪者为其最倚重的中央情报部部长金载圭。在接受审问时,金载圭口出狂言:“我的背后是美国。”

这时候以金大中、金泳三为代表的民主人士也站出来了,争取民主自由的斗争愈演愈烈,以青年学生为主体的示威、罢工浪潮此起彼伏。

1980年5月,韩国光州爆发了大规模游行,要求威权统治者下台,释放民主领袖,实现民主。此次事件共造成240人死亡,409人失踪,5019人受伤,史称光州事件。

光州事件加速了韩国威权统治者的垮台,韩国民众如愿以偿,但也加速了财阀政治的到来。威权统治者被打倒后,韩国唯一能和财阀抗衡的军政府统治者们不存在了。

1993年金泳三上台后,更是全力支持财阀集团,为了发展经济不惜一切代价。是他给了财阀最需要的国家机器的支持,并且允许韩国的家族企业负债拼命扩张,钱由韩国国家银行出。在金泳三执政期前几年,韩国经济依然突飞猛进,但同时也埋下了让其坠入深渊的种子。

由于政府提供了隐性担保,且更侧重出口的量,所以财阀往往只看规模和市占率,盲目扩张成为常态,导致企业负债率居高不下。1995年,韩国前30大财阀平均负债率高达428%。

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韩元几近崩溃,债务危机爆发,财阀们面临着破产,韩国经济也滑向深渊。大量人民失业,激化了社会矛盾,金泳三被指责没能通过改革强大的家族企业集团阻止危机蔓延。

韩国人民走上街头游行要求金泳三下台,1997年12月19日,金大中以高票当选总统。

在金大中上任前的12月3日,濒临破产的韩国被迫接受了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提出的极为苛刻的条件,韩国让出了金融主权。华尔街趁虚而入,拿下财阀们的大部分股权,有了华尔街的支持,总统再也不敢拿财阀开刀了。

1998年1月,金大中在电视讲话中饱含热情回答了民众关心的政商勾结、雇佣和劳动保障等问题,并给出了自己的救市方案。

第二天,受到鼓舞的民众在银行门口排起长队,出售自己手中的黄金饰品,希望帮助国家偿还外债。仅一天时间,售出的黄金就多达3314公斤,价值3300万美元。据BBC报道,截至1998年3月,一共有350万韩国人参加此次活动,捐出227吨黄金。

但是很遗憾,总统又一次让韩国人失望了。IMF向韩国政府提出了“打破韩国劳动力市场中的终身制,允许大裁员”的要求,1998年韩国有150万人下岗,失业率一度飙升到7%,每个月就有3000家企业倒闭,每天都有4200人失去工作。

韩国老百姓的爱国行为没能够拯救失业率,金大中更是被骂是美国的狗腿子,而胜利的只有财阀,因为救财阀就是救韩国,所以不得不救。

尽管经过对外开放和金融改革,韩国的市场环境和经济效率有所改善,但高债务的问题仍然没有完全解决。政商勾结仍然是韩国经济的顽疾。

“韩国已经彻底从经济危机中走出来了。”这是金大中在2002年新年贺词中的一句话。但是面对居高不下的失业率,民众并没有感受到经济复苏的喜悦,越来越多的人开始痛恨将他们裁掉的财阀企业。

不过财阀们很会利用手里的舆论工具,他们把对准自己的矛头转向总统,2003年,金大中的三个儿子全部被曝出收受贿赂,金大中黯然下台,2009年离开人世。

哪怕赌上命运,也要彻查到底”

2003年,韩国迎来了第一位平民总统卢武铉,他是农民的儿子,年轻时做律师经常帮弱势群体免费辩护,他被视为韩国老百姓的又一位救世主。

卢武铉上任后便向财阀开刀,韩国第三大财阀SK集团总裁、前总统卢泰愚的女婿崔泰源因侵吞公款被判刑,而现代峨山集团的负责人郑梦宪因为行贿暴露被调差,后自杀。

但短期的胜利让卢武铉冲昏了头,他想趁势一鼓作气,彻底摆脱财阀的束缚。他从2005年开始清算财阀们的历史遗留问题,颁布《亲日反民族行为者财产归属特别法》,成立亲日反民族行为者财产调查委员会成立。

这样一来,卢武铉彻底得罪了所有财阀,因为大量财阀都是在日本殖民朝鲜半岛时崛起的,所以很多财阀都有日本背景,乐天集团辛氏父子就是韩裔日本人,朴正熙也曾化名高木正雄。

卢武铉同时还得罪了美国,对美国要求“平等韩美同盟关系”,“要求美军撤离韩国,交还战时指挥权”,这使得他的总统之位岌岌可危。

卢武铉失败了,2008年2月卸任,接替者是在现代集团工作了27年的,大财阀的核心利益代言人,李明博。

政治清算开始了,卢武铉本身清廉,但他的妻子和儿子被查出受贿。韩国民众在媒体的煽动下,对卢武铉进行了各种声讨,这些媒体的背后,正是大财阀们。果然韩国民众又把气撒在了他们的总统身上,2009年5月23日,卢武铉被逼之下选择跳崖自杀。

李明博在职期间,财阀的势力不断膨胀,尤其是三星,几乎完成了世界范围内电子通讯设备配件垄断。有了财阀的庇护,李明博是少有的在下台后没有立刻被清算的总统。

2012年,曾经与卢武铉并肩作战的挚友文在寅竞选总统,但是很遗憾,朴槿惠凭借其父亲留下的巨大政治遗产当选总统,成为韩国第一位女总统。

韩国民众认为朴槿惠是可以削弱财阀影响力、并解决收入不平等问题的总统入选。然而事实证明,朴槿惠也是财阀的代言人,她并不打算改变财阀的所有权结构和对经济权力的把持。

2016年10月,崔顺实干政事件败露,然后就是顺藤摸瓜,带出了三星集团2015年向崔顺实公司汇款280万欧元,三星太子李在镕身陷囹圄,但不久后被当庭释放。几个月里韩国民众组织了六波游行,一直闹到朴槿惠下台,锒铛入狱。

文在寅的运气来了,他靠着现任总统的丑闻以及卢武铉的政治遗产上台了。继承卢武铉遗志的文在寅,决心要跟财阀斗到底。与热情的卢武铉不同,文在寅是一个善于忍耐的人,他在等待打倒财阀的时机。

柿子要挑软的捏,2017年文在寅上台后立即启动对李明博的调查,不久后找出李明博受贿的证据,包括李明博接受贿赂为三星负责人提供总统赦免,这是文在寅对财阀们的旁敲侧击。

经过半年多审判,2018年10月5日,韩国法院对李明博涉嫌贪污受贿等罪名作出一审判决,判处77岁的李明博15年有期徒刑,处罚金130亿韩元(约合人民币7894万元)。

虽然把李明博送进了监狱,但是文在寅一直没有找到发难财阀的机会。对于一个既无军权又无财权的总统,他能倚仗的只有民意。2019年2月,文在寅终于等到了机会。

2019年2月26日,SBS电视台收到了一份聊天记录,记录显示Bigbang成员李胜利长期为各商业大佬提供性交易服务,警方后来这份聊天记录证实属实。随之而来的是韩国娱乐圈沦为财阀玩物的事实,被媒体端了出来,送到了韩国平民大众的眼前。

李胜利事件激起了民怨,并由此想起了十年前张紫妍被逼自杀的事情,几十万民众签名要求彻查张紫妍和李胜利事件。

文在寅认为这是结束财阀政治的最佳时机,在听取韩国法务部和行政安全部关于李胜利事件的汇报后,文在寅说:“若无法查明这些发生在社会特权阶层内的事件真相,那么我们(的社会)也称不上正义的社会。”

他还下令彻查张紫妍事件真相,“哪怕赌上命运,也要彻查到底!”

这一连串举动为文在寅赢得了民心,但也背负了前所未有的压力,他很清楚自己对抗的不是小小的娱乐圈,而是藏在背后的财阀势力。文在寅势单力薄,犹如蚍蜉撼大树。

所有韩国民众都以为会文在寅会带来一场正义的审判。但等来是,李胜利的正式逮捕申请被驳回的结果。2019年5月20日,韩国检方经审议后认为,张紫妍性侵案无法重启调查。

文在寅不会想到,当他把矛头对准财阀时,自己已经深陷危机之中,而导火索是他一手提拔的韩国法务部长官曹国。

曹国曾是首尔大学教授,2017年被文在寅提拔,担任青瓦台民政首席秘书。然而,媒体曝出曹国上任之后利用职务便利,帮助女儿伪造入学证书帮助家人投资私募资金避税。

今年9月份,文在寅力排众议,安排曹国担任法务部部长。这下财阀们可算抓住了文在寅的把柄,开始利用媒体大肆渲染,不少韩国人炸锅了,纷纷走上街头。10月9日,超过50万韩国民众在首尔光化门广场集会,要求总统文在寅下台,曹国辞职。

这一次,文在寅输的很惨。正如《让子弹飞》中汤师爷所说:“百姓眼里,你是县长,可是在黄四郎眼里,你就是跪着要饭的。”

而且在百姓眼里,文在寅是个不称职的“县长”。因为在韩国国民的性格中,没有对失败者的容忍。

韩国政坛陷入了一个永远无法逃离的怪圈:总统上台前给一番承诺,要给韩国人工作,限制财阀的势力,人民又有了希望。然后就是总统得罪了财阀或者美国,总统被曝贪污,总统被游行示威,民调下降,再换下一个总统,如此循环往复。

韩国总统,是民众的出气筒,是财阀的替罪羊。

我们已完全失去经济自主权”

在韩国产业化的早期阶段,财阀在很大程度上依赖各种来自政府的支持,财阀是为国家发展战略服务的,不过这样的局面很大程度依赖威权政治。

在朴正熙的领导下,韩国上演了“汉江奇迹”,远远出乎美国的意料,因为60年代初西方的评论普遍认为,除非发生奇迹,不然韩国绝不会有前途。

美国从支持韩国建国开始,就一直将其视为制衡中国的桥头堡,韩国对美国的意义更多的是军事上的。美国需要的不是一个强大的韩国,而是一个听话的韩国。

朴正熙执政后期,渐渐产生了脱离美国控制的想法,这是美国所不能容忍的。当年美国支持李承晚的独裁,此时却打着民主的旗号反对朴正熙的独裁,美国中情局还多次暗中保护韩国民主斗士金大中,这也是金大中被骂“美国狗腿子”的由来。

1979年10月26日,在美国中情局的指使下,韩国中央情报部部长金载圭——朴正熙最倚重的人——亲自开枪杀死了朴正熙。随着朴正熙被暗杀,一切都变了。财阀们体会到了被美国支配的恐惧,从1980年到1997年全面倒向美国。

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韩国前30大财阀平均负债率达到521.5%,有的甚至高达4000%。整个三星集团亏损22亿美元,三星电子亏损6.6亿美元,负债高达160亿美元,负债率85%,濒临倒闭。

1997年11月11日,当天韩国的外汇存底只有38.4亿美元,两周后需要偿还的外债就达100亿美元,整个国家走到破产的边缘。

从朴正熙时代开始,韩国政府严格控制外资对国内企业的股权投资,吸引外资主要通过债权的方式,华尔街希望进入韩国金融市场的诉求一直得不到满足,而1997年金融危机终于让美国看到了趁虚而入的机会。

虽然IMF名义上是国际组织,但毕竟由美国一手扶持建立,运作模式受美国影响,总部也设在华盛顿。在当时,救助方案要能真正落地,最后还是需要美国人点头。

在自救失败之后,韩国政府、财阀将所有希望寄托在美国身上,而美国方面的态度是,救可以救,但韩国必须作出包括开放金融市场在内的结构性改革,让美国证券和银行可以去韩国扩大业务。

于是就出现了IMF提出的多项苛刻条件:

1.将利率提高至少25%;

2.在1998年中之前允许外国人在韩国境内开设银行与券商;

3.年底前将外资境内持股占比上限从26%提高到50%,个人持股上限从7%跃升至50%;

4.允许外国企业收购韩国企业,包括恶意收购;

5.开放贸易,废除进口许可制与出口补贴;

6.国内大型金融企业必须接受国际机构监管;

7.打破韩国劳动力市场中的终身制,允许大裁员。

……

这项援助计划不仅打破了IMF的援助记录,受援国所需调整幅度之大也是举世罕见。

韩国企业界沉痛地宣称:“我们已完全失去经济自主权。”韩国媒体更是将和IMF签署协议的一天与1910年8月29日的“国耻日”相比——那一天,整个朝鲜半岛成为日本的殖民地。

1998年,韩国正式开放金融市场,华尔街带着大量资金杀入韩国。韩国八大银行的外资持股比例迅速增长:韩国国民银行77.77%,韩国外兑银行73.64%,韩亚银行73.45%,新韩银行63.15%,友利银行12.22%,韩国第一银行为51%。

原本的韩国第二大银行——韩国韩美银行,直接更名为“花旗银行(韩国)”。

三星集团被拆解分售:沃尔沃拿下它的重工部门,庄臣拿下制药部门,通用电气则拿下照明部门。华尔街拿下了三星50%以上的股权,目前外资持有的三星电子股份高达56%,而李氏家族只占区区2%,外国投资者持有的三星优先股比例更是高达89%。

从金融、电信再到实业,无数韩国大中小型企业都被美资控制。大宇集团估值60亿美元的汽车部门,以区区4亿美元被通用汽车购得;摩托罗拉取得韩国Appeal电信全部股权;英国电信收购韩国邮政大部分股权。

自金融危机后,美国对韩国产生了全方位的影响,韩国的军权和财权尽落入美国人之手。

军事上,驻韩美军多达数万人、两个军级单位,韩国的战时作战指挥权至今在以驻韩美军为司令的美韩联合司令部手中。经济上,美国很大程度上控制着韩国的金融体系,前十大财阀每一家背后的大股东都是美国公司与金融投资机构。

韩国作为一个典型的外向型经济体,它的跨国企业之生存发展,高度依赖西方市场,依赖美系国家,这种结构下,韩国财阀虽然在国内可以横行,但在国际层面,依然摆脱不了美国的影响和控制,在某种程度上,它们是作为美国在经济领域控制韩国的代言人存在。

韩国的难,体现在从普通百姓到明星,再从总统到财阀,都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这是没有真正主权的国家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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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1-02 08:12

都是《值民》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