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春寒料峭时，欧雷强开始减持百济神州，隔不多久卖一点，至今超过50笔，最少一笔只有100股。相比这种柴米油盐式的变现，百济神州在资本市场上却是大开大阖。
百济神州，先在2016年登陆纳斯达克，后于2018年在香港上市，明年上半年拟上科创板。
这可能是创新药“资本驱动式繁荣”到达顶点的标志。
资本的流沙
欧雷强是百济神州CEO，拥有斯坦福大学工商管理硕士学位，多次创业。相比安静的科学家王晓东，他喜欢走向前台，关键时刻总能为百济神州找到续命的方式。
7月13日，百济神州宣布向主要股东发行新股，融资20.8亿美元（约合人民币145亿元），造就了全球生物医药历史上新增发行规模最大的一笔股权融资。
欧雷强清新脱俗地说：此次融资属于现象级、变革性的交易。
资本基因和创新基因，在百济神州身上哪一个更多呢？
都说百济国际范，是发现了新靶点、新疗法，还是全球单药销售超过10亿美元？
没有，以后也不知哪天会有，但是这重要吗？华海药业17个产品在美国市场占有率排名居前，却一直未能跻身高端大气之列，你有销量，但是你的管线有故事吗？现象即本质，在团队面孔和资本图谱上，挂满国际化符号，这才重要。
都说百济神州最有创新精神，2020年前三季度研发投入9.39亿美元，远多于恒瑞医药33亿人民币。但在百济神州公布的25+研发资产中，自研药物仅有8个（拥有全球权益），License in高达21个，其中13个来自安进，原来是以这种方式实现全球领跑。这到底是研发驱动，还是资本驱动？
这段时间一直在思考企业存在的价值是什么？
疯狂地创造长期价值，可能不是指股价上涨吧。
企业的价值，不应该是反哺社会，输出利润或技术吗？
2014-2019年百济神州亏损超过124.6亿，流沙在加速坍塌，今年前三季度亏损70多亿，相当于每天亏损2700万元左右。
自成立以来，百济神州累计融资超过300亿，此次寻求科创板上市拟募资约160亿。
没人能说清百济神州未来哪一年能盈利，在看了三季报后，雪球一位网友感叹：
“楼要塌的感觉，资本市场对它真好，把现金亏光需要花8个季度。”
但是，他没想到科创板还可以帮百济续命若干年。
百济已是庞然巨物，需要更大的摇篮方可容纳，科创板可能是最后的奶嘴了。
然后，爱会消失吗？
纳斯达克有那么多至死未盈利的Biotech，作为技术殉道者，不一样得到尊重么？
但是，百济神州真是中国生物技术史上绕不过去的标杆吗？
10年，300亿，上市两款自研药物。
如果泽布替尼是划时代药物，那么时代早就被划得支离破碎了。
没有百济，国内就没有了PD-1吗？君实、信达、恒瑞笑而不语，百济是国产PD-1获批第4家，销售垫底。
没有百济，上述21个License in项目，康方生物、荣昌生物中任何一家，就搞不定吗？
一家企业存在的价值，至少是能自己养活自己，哪怕浑身烂疮，旁人管得着么？不能养活自己，却一直消耗大量社会资源，请问你的唯一性是什么？
烧了最多的钱，却没有匹配的表现，资本市场已经给了两次机会，请问上科创板第三次圈钱的社会效益何在？
泡沫的黄昏
年末医保谈判，这是PD-1红利期最后的上车机会，这个冬天不太冷，但是恒瑞、信达、君实、百济，已预感到整个明年凛冽刺骨。
这一两周将公布谈判结果，PD-1很可能雪崩式降价，4家药企受到直接冲击，但创新药价格体系重构，引发明年更大雪崩，一大堆初创药企的想象空间和生存空间陡然逼仄。
明年PD-1泛滥了。
早前随着未盈利生物技术公司AH二级市场变现通道的打通，一种新的套利模式开始流行。
所有都是为资本市场量身定制。
新生代药企管线布局有3个现象级问题。
过剩化。100个以上PD-1在研，30个以上CAR-T在研，单抗药物塞车，利妥昔单抗、曲妥珠单抗、贝伐珠单抗、依那西普、阿达木单抗在国内均有三家以上企业获批，管线重复，供给过剩，可谓有意为之。标配热门靶点，纯属凑数，与二级市场蹭概念一样，可以提升IPO估值，至于日后有没有商业价值，哪管洪水滔天。临床前药物也给予估值，管线阵列看似庞大，随手一捏，水淋淋的。11月20日上市的德琪医药，管线有12个药物25个适应症，但是一拆解，10个药物处于临床早期。
平台化。新生代药企出道即巅峰，布局宏大，管线覆盖肿瘤、代谢、免疫、单抗、双抗、ADC、小分子抑制剂，随便哪家未来都可以挑战恒瑞。平台化架构，市场会给予更高的估值，同时可以掩盖研发实力虚弱的本质。美国Biotech专注于一个核心产品，或者一种前沿技术，而国内Biotech单一管线技术不够黑不够硬，所以尽量使桌面上的摆盘丰盛，哪怕碗里装了一个寂寞，部分公司上市经年，临床前管线消失，或停滞不动，谁还记得呢？
License in。进口新药获批时间缩短，压缩到300天以内，少数品种甚至已接近100天。国内药厂的FastFollow-On（快速跟随）模式日渐力不从心，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大量新生代药企放弃或降低自研比例，包括再鼎医药、嘉和生物、云顶新耀、百济神州、基石药业、和铂医药……转向License-in（许可引进），直接花钱引进国外大药厂爆款药，又快又好，长此以往，都变成外国药厂的代言人了，国内生物技术原发创新之路更加曲折坎坷。
这是一场虚张声势的繁荣，全球同类首款、同类唯一、同类最优的标榜到处皆是，分不清哪一家了。CRO尽享泡沫浴，药明康德今年上半年新增客户近600家，活跃客户超过4000家。最励志的传说是，几个有大药厂从业经历的海归，从欧美买个技术回来，大部分扔给CRO，几年后就成了上市公司实控人。
市场不会傻得很久，今年底上市的几家新药企褪去光环，所以爱是在消失了。
明年，创新药生态更加恶化，PD-1、生物类似药红海混战，医保灵魂砍价。套利策略失效，上市多破发，失望情绪波及一级市场投资。新生代药企将进一步分层，部分日渐边缘化、僵尸化，资金链将断未断，泡沫将破未破，做出自救的最后努力，进入续命之年。
License in模式蔓延开来，创新药资本驱动的趋势持续强化，但老牌药企经历了一两年低迷和边缘化，转型慢慢出成果，系统性优势将显现，预期表现稳健有韧性，渐回创新药的聚焦中心。
冠脉支架集采表达的信号是，企业不要过多依靠产品收入、内生增长的方式来维持创新，进行创新的融资手段是多样化的。是否可理解为利润少不影响创新，可以问资本市场要。
泡沫的黄昏，连CXO也不能置身事外了，自研项目缩减，上市公司噤若寒蝉，初创公司也不会那么多了。
换一个角度就不悲观了，资本催生的泡沫是浮夸的，也是良性的，个体的挣扎，可促进整个系统进化。有泡沫方有创新，有浪费才有进步，不试怎么知道对不对，在一片混乱踩踏中，总有几个硬核科技出世，总有几家希望之星存活，大部分未盈利生物科技公司的凋亡，换来整个系统的跃升迭代。重复建设的管线也有积极意义，使供给端充裕，在竞争中降低价格，提高创新药物和疗法的可及性。为IPO东拼西凑管线，算是一种积极试错，可能在冷门或前沿领域收获意外，如同猴子在打字机前敲出哈姆雷特。
有责任心的药企会被迫绕开红海，在边缘地带进行真正的创新，默默探索……
世界是个回音谷，念念不忘必有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