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磊：不能创造长期价值的护城河就是纸老虎高瓴资本 7月5日导读：《改变世界·中国杰出企业家管理思想访谈录》是第一财经联合复旦管理学奖励基金会、复旦东方管理研究院等合作开展的项目。计划用3-4年的时间，对中国工商界约50位杰出企业家、管理者进行深入的访谈，将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企业发展实践凝练和总结成具有中国特色的企业管理理论。访谈和研究成果将通过“第一财经电视频道”等媒体以系列电视专题片发布，还以专著等其他出版物形式向中外公众广泛传播。2017年9月，高瓴资本创始人张磊应邀参与了第三季的《改变世界·中国杰出企业家管理思想访谈录》，与第一财经CEO周健工对话，交流高瓴的投资哲学、重仓中国的理念和对未来投资市场的判断。此专访以视频的形式已于今年1月份在第一财经平台上播出。以下为根据该访谈整理的文字记录节选：周健工：最近高瓴做的很大的一个deal是私有化的百丽鞋业。史文森会做这样的投资吗？ 注：大卫·史文森，张磊恩师，耶鲁大学首席投资官，他主导的耶鲁模式使他成为机构投资的教父级人物。2009年2月，斯文森被时任美国总统奥巴马任命为美国经济复苏顾问委员会委员。国内能找到他的《机构投资的创新之路》一书，翻译者就是张磊。张磊：我相信如果给他好的机会他也一定会考虑的。因为中国和美国不同，美国是一个相对比较成熟的一个社会，中国是成长型的。美国的成熟有好有坏，好的就是这个社会所有的条条框框都已经比较成熟，但增长比较慢；但中国的科技不断地在创新，不断在变化，这也是我们认为如何用高科技帮助传统企业非常有意思的地方。周健工：我知道这家公司是一家有十二万员工的一家公司，高瓴只有一两百个员工，你们怎么去管理他们？张磊：很多传统企业是有很多优秀基因的。全中国你去看，前十大女鞋品牌中，有六个都是百丽的品牌。整个中国的规模以上的女鞋销售，它一家公司占了10%的份额。它又是中国最大的运动零售商，也是阿迪达斯全球第一大零售商，也是耐克全球第二大零售商。这样好的公司它遇到的挑战是什么？在科技时代、互联网时代，如何更好地与消费者进行沟通，更快地把消费者的意见反映到产品和供应链上来。创始人邓老先生（邓耀）其实不缺钱，他认为这样的企业能有高科技的元素加入，能使企业再次获得新生，获得新的发展。我们做的事情是把一些数据打通，先不要说你互联网化，首先把信息化做好，把数据做好，充分利用它好的供应链，只不过用高科技的方式，更快速把流行、时尚、消费者需求传输到工厂，更快地把产品反馈上来，更快地到店面，更快地让店面的店员与消费者沟通。这一条链条，我相信我们是能够帮得上忙的。以前百丽的两万家店订货的时候都是由店长决定订哪些货，哪些SKU，哪些库存应该被订，每年其实都是一个所谓期货的概念。那么这个货究竟能不能卖，卖得好不好，实际上大家不知道，大家都是拍脑袋的。我们现在有大量的数据去分析为什么一个SKU放在店里，三十天都没有人去试穿，那它就不应该被放在店里。有一款高跟鞋在店里一天被试穿三十次，但是只有一次购买，这也有意思，把这些数据拿出来分析会发现这双鞋看起来很漂亮，但穿起来不舒服。最好的UI\UE用户界面、用户体验，就是我们12万店长和店员。他们将来都是时尚顾问。那么我们又把店铺运营数据进行全程扫描来分析店的运营潜力，然后同时我们把这个门店的组货、类型也进行了分析，分析历史数据，看到不同季节、不同时机、不同天气，不同周边环境中，对销售所带来的影响。过去一年来的周末，我经常在女鞋店里观察和售卖女高跟鞋，在研究这个。我希望科技公司是赢家，然后科技反过来又帮助传统企业一起成为大的赢家。我认为这个是未来。重仓中国 重仓未来周健工：你是一个长期的投资者，而且你押注的是中国的一个大周期。如果把它当做一个大周期，现在处于什么阶段？或者说从什么时候开始，会延续多长时间？张磊：我觉得从WTO以后中国就开始了。之前你可以说从改革开放就开始了。真正的中国引入市场化的竞争是从WTO以后开始，已经十几年了。我认为这只是整个历史大周期很早期的阶段。大数说，到2050年，二十世纪中叶，中华民族要实现伟大复兴，这个才是个很早期的阶段。二十一世纪是属于中国的世纪，我们只是在很早期，冰山上刚露出一角，我们还没有整个浮出水面，还有很大的机会往前推进。为什么？你看看全世界有几个国家像中国，人民群众这么努力，这么拥抱创新，拥抱变化。你去欧洲很多国家，周四下午就不干活了，很多人给钱都不干。周健工：未来的高瓴资本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公司呢？张磊：我认为它是什么样的公司，管理多大规模，这些都不重要，这些都是结果。只要我们一心一意地按照这样的理念，长期投资、价值投资，重仓中国，重仓人才，重仓未来，这样去做，做成多大都是一个自然而然的结果。周健工：很重要的一点是不是你们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很坚定地重仓了中国呢？张磊：为什么重仓中国？因为中国是世界的未来。 图片来自第一财经周健工：巴菲特他讲过，如果你是在五六十年代出生在美国，在美国这样一个全球第一大强国，整个经济和产业在高速成长，在这个时间段这个国家去投资，其实你的投资成功概率远远比在其他国家投资的成功概率高。你是否以同样的观点看待现在的中国所处的一个时期？张磊：对。首先是这个大的战略要对，我们充分利用中国快速发展的这段时间，我们作为投资者实际上是参与这个价值创造过程，也是在这样的国家才有这样的机会。我想从二战以后的美国，和二十一世纪的中国，我相信都是代表了这个大方向。融汇中西的投资理念周健工：高瓴是超长期投资，你怎么看企业五年到八年以后还是有可能持续地成长呢？张磊：我觉得投企业家很重要的几点。第一点，这个企业家是非常具有学习型的精神，而且能够打造学习型组织的企业家。好的企业家是经常承认我不懂那些东西但是我愿意去学。第二点，好的企业家能够有强大的聚人的能力，能把人聚集在一起。第三点，企业家有很强的对自己的边界的认识，能看到自己适合什么。周健工：高瓴资本这样的投资方式跟您的这位老师，和耶鲁的风格是否有一脉相承的地方呢？张磊：投资理念、投资模式确实也跟耶鲁基金的管理模式一脉相承，我们强调价值投资。不管是在哪一个阶段，一定要创造价值。背后更深的哲学，实际上来自我们中国，甚至其实从先秦诸子里面就讲，老子的守正用奇，以正治国，以奇用兵。首先如果你要不正，你的思想是歪的（就无法成事），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能有个地方赚钱你就跑过去了；奇，就是你跟别人不一样，你不能说大家都从众，大家都追风口你也追风口。君子和而不同。还有我们所说的弱水三千但取一瓢，要有定性。周健工：其实高瓴在中国投资的公司个数和中国很多本土PE、VC机构来比，并不是最多的。张磊：有很多人投资是天女散花型，投一大堆赚很多很多。假设你投了200家公司，一家公司开四次董事会，那就是八百次董事会，你开得了吗？可能时间都不够用。你就是有十个人、二十个人，一年要开几十个董事会，造成董事会流于形式。我们希望我们真正能投得少一些，花的精力多一点，多给企业一些帮助，都能一起往前成长。最后我们中国人和西方还有一个很大的不同，所谓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就是说，你不要在乎短期内你创造多少社会名誉，或者多少价值，多少人知道你。关键是你创造了多少价值。桃树李树都长出果子了，大家会有人找到他的。至于怎么赚钱，钱是怎么赚出来的，利润怎么来的，你的市场价值怎么被体现的，我觉得不用太担心。最后他自己会出来的。周健工：这样一种方法和理念，在世界上其他地方是否也有效？张磊：我认为非常有效。现在包括创新来讲，十几年前所谓的中国创新，商业模式的创新，本质上都是C2C，copy to China，把模式拷贝到中国。今天的创新已经越来越多是IFC，innovation from China，从中国来的创新。中国很多创新都是以免费模式廉价模式起来的，这对印度、印尼、对拉美都有相对关联。这个商业模式更好用。周健工：面对这么多不同成长阶段不同规模的公司，你们用什么样的方法来打造企业的护城河？张磊：首先很多人对护城河这个概念的认识很僵硬，就是一定要做成垄断。实际上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的思维模式。我经常开玩笑说，做就要做成一个大的，做大了就要做成一个永恒的，永恒不就垄断了嘛？但是我又加了一句：“早死早超生”。什么叫早死早超生？自己要颠覆自己。换句话说，我对护城河的理解，实际上是一个动态的变化中的护城河。这个护城河的核心就是一句话，能不能不断地、疯狂地，创造长期价值。如果你不能够创造长期价值，这个护城河就是纸老虎。